“這節課我們先不講新課，拿出剛剛下發的周記本，我們花一節課來欣賞作文。” 語文李老師手上捧着幾個還未下發的本子，“這幾本是我這次打了A++的文章，接着依次上來展示作文。” 李老師往台下掃了一遍，又定了定目光，“舒添，你先上來。”

“《來年》 ”

“不知何時，竟已習慣了早晨的生物鐘，雨水在玻璃上斜織出交錯的年輪，圈圈圓圓。我望着未解的數學題出神，草稿紙上密密麻麻的符号折射出兩年前的墨痕。窗台綠蘿垂下的氣根，似乎又比昨日長了些，像是那懸而未決的沙漏，無論順逆，無論知曉，終将殆盡。”

……

“公交站台的積水倒映着來來往往的車輛，有人上車，自然就會有人下車。寒風夾雜着雨滴迎面而來，隻是遲遲等不到自己該乘坐的那輛車。對面書店裡條條框框擺滿的書，重組成無數個日夜，每個都乘着不同夏夜的月。當公交車碾過水窪時，我突然聽見時間在生鏽的鍊條裡歎息。”

……

“ 我們終究在舊物與新生構成的莫比烏斯環裡，反複經過似曾相識的站台。” 那一刻，女孩的心神有些凝住，含着太多複雜的情緒。

舒添慢慢走下台，心裡充斥着許多不為人知的心事，也沒聽見掌聲四起。

“我很喜歡這篇抒情文，就比如說其中，将時間融彙進生鏽的鐵圈，倒置的沙漏，将對青春的見解和對時間的感悟上升到宇宙星際間的碰撞湮滅。” 李老師又從舒添手中接過作文本，認真地翻閱着，臉上流露出對于才華的珍惜。

等到舒添回到座位上，阮時玖湊近，“像我這種情感匮乏的人，就寫不出這樣的文字。” 旁邊的人微微颔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最後一節課打完下課鈴，學生們都像蜂窩一樣跑出去，有争着搶着去吃飯的，有吵着嚷着要去籃球場的，還有邊走邊糾結要不要買奶茶的，隻有幾人還在收拾着東西。

門口的男孩起身關了燈電，靜靜地，應該在等些什麼。“我今天回家有事，你到時候幫我跟翟老師請一下假，謝謝。” 淩之雲望向走過來的兩人。阮時玖側着臉跟旁邊的人說着話，忙不疊地回着，“行。” 慢慢走着又偏過頭來，“要試卷嗎？”

男孩似乎思忖了片刻，“都可以。” 直到兩人走後，淩之雲才從口袋中拿出剛剛一直在震動的電話，找了個沒人的角落，按了接聽鍵。

“之雲啊，司機已經在門口等着了，這次聚餐有很多來交流合作的……” “知道了。” 淩之雲沒等對方說完就掐斷了電話，将手機一并塞到了書包裡，提着往門外走去，消失在一輛黑車裡。

“陸叔叔。” 淩之雲禮貌性地朝司機微微點頭。“放學啦，今天有點晚，我們得加快去了，這裡有些吃的，你随便拿些。” 陸司機透過後視鏡往後瞥了一眼，男孩正望向窗外在倒退的風景。

陸司機應該是從淩之雲記事起就一直在他們家，從前上小學和初中的時候，由于家裡離學校有些遠，而父母總是忙于工作，所以一般都是陸司機負責上下學的接送，相處久了自然感情深些。

“謝謝陸叔叔。” 淩之雲别過看向窗外的眼睛，微微勾起一絲笑意，又低頭從書包裡摸出耳機戴上，閉上眼沒有再說話。

“哎，到了到了，在門口了。” 陸司機一邊側着耳接電話，一邊轉着方向盤倒車。“之雲，到了。” 陸司機關了空調對着後座喊道，淩之雲睡眠不深，剛剛停車時就已經醒了，隻是低着頭在想些什麼。

“快來，讓這麼多人等着呢。” 江語賢一把拉過淩之雲就開始跟他介紹，“你上次不是說對機器人編譯感興趣嗎？沈叔叔知道了，今天特地從公司給你帶了一個模型。” “小雲啊，叔叔很欣賞你，要不要考慮之後來我們公司啊。” 沈叔笑着打趣道，引得周遭的人笑了起來，一個人重重拍了一下沈叔的肩，“你可别截胡啊，人還有自己的家業要繼承呢！”旁邊的人又笑起來。

“承蒙叔叔的厚愛，我覺得在這個方面小桐比我更合适。” 淩之雲恭敬地答道，“就是啊老沈，到時候我們可把小桐拐到金融系來，你可别哭鼻子。” “林總，你這就是說笑了，小女肯定是不願的，哈哈。”

“你看看你們，哪有些職場人員的氣質，我們先進去吧，裡面新來了不少交換人員，等會交接少不了時間。” 衆人立馬收回方才玩笑的表情，整了整衣襟，嚴肅起來就是正在研究的科研人員。淩之雲之前去過他們的一個實驗室，每個人都忙着計算操作，非必要都不會有太多交流，但私底下的關系卻是很好。

“之雲，你爸先帶你去認識了解一下。” 江語賢再次拉過淩之雲，示意林默将他帶去大廳。淩之雲知道父母這是在為他拓寬道路，也為之後步入社會打下好的基礎，盡管自己确實是對信息技術這方面很感興趣，但他更傾向于自己着手去研究，而不是早早被規劃路線，隻能活成父母期待的樣子。

從小，父母就着手打造一個沉穩優秀的孩子，從演講主持的培養，到口語交際的訓練，從鋼琴獨奏的選擇，到課外競賽的加強。很無疑，他的确很出色。

而電吉他，是他打破屏障追逐自由的第一步，他向往無拘束，自由自在，就好比吉他流動的樂弦，架子鼓敲擊人心的震撼。

有節奏的拍子，而不是被山間節律滋養着。

他們或許從來不會理解，淩之雲緩緩跟上了面前的人。

……

“我來晚啦！” 一個女孩子丢下書包就不管不顧地往這邊跑來，“你這哪有女孩子家家的樣子。” 單是聽到聲音，沈叔就不由得揉了揉眉心，又沖着來人低聲了句，“這裡這麼多人呢。”

“我就這個性子，怎麼？” 沈桐并沒有理會沈父的勸告，而是找位置自顧自地坐下。

“淩淩哥，他們剛剛是不是又拉着你到處轉？” 沈桐拍了拍旁邊的人，小聲說着

到處轉？怎麼用詞還是這麼搞笑，淩之雲心道。

“嗯。” 淩之雲微低着頭，看向偷偷跑來的人，“你爸還讓我去他公司。” “ 那你可千萬别去，我以後也不去他那。” 沈桐笑着說道。

兩人認識了也有幾年了，第一次見面也是一次聚餐，當時由于研究原因，淩之雲父母就帶上了他。在大人們交際應酬時，他總是沉穩的站在一邊看着。

同時，那次也有被沈父強行拽過來的沈桐，“我不去，我不去。” 一直到要開餐沈桐還嘟囔着。

或許是因為相同遭遇，身體便開始和淩之雲交流，可對方一開始并不好交際。“你覺不覺得他們忒無聊，我是真不知道一天到晚哪有那麼多話要講。” 沈桐叉着腰抱怨着。淩之雲沒有轉頭，隻是微微低着，“你不也是。”

好在沈桐天生熱情，大大咧咧的，也并不會太在意别人的冷嘲熱諷，總是自己講着其他事，所以她給淩之雲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話多。

“我上次不就跟你說了嗎，這種時候就應該晚點來，如果是正好卡上飯點就是最好，吃完飯後再随便找個理由離開，簡直是完美！” 沈桐說着又拍了一掌，“啪” 的一聲自然就引來了桌上其他人的目光。

完了，忘了有這麼多人。不過好在他們分了桌，其他桌都是在談論公司新研發的産品和市場競争，這桌就隻是拉拉家常。

“小桐啊，今天怎麼這麼晚？” 一個年輕阿姨為了緩解尴尬氣氛開口問道。“放學的時候在辦轉學手續。” 沈桐還是挺有禮貌的，也比較熱心健談，盡管不記得對方是誰，也絕不會讓對方的話落地，除了和她爸經常互相看不順眼。

淩之雲擡起眸子看向她，雖然沒有表示出驚訝，但對方還是領會了，“我爸說這邊的教育要好些，所以讓我轉到鹭中來。剛好這次不是還有一個數學杯嘛，引薦老師還讓我跟着一起去。” 沈桐眨着眼睛看向他。

“之雲，你也是鹭中的吧，你是哪個班的來着？” 沈父像是想到了什麼，開口問道。“4班。” “那和我們小桐就是隔壁班啊，之雲你記得明天帶她去熟悉熟悉環境，幫叔叔看好她，别讓她總是到處蹦哒的。” “爸，我又不是小孩子，到時候給我整抑郁症了，你可别求我。” 沈桐瞪了他一眼，又笑嘻嘻地看向淩之雲。“淩淩哥你放心，我才不會到處惹事，小桐可乖了。” 沈父見狀搖了搖頭，無奈地看向自己的女兒。

“淩淩哥，我們走了，明天學校見。” 沈桐揮着手還沒等到對方回答，就被自己親愛的父親給拖走了。“你啊。” 沈父伸手刮了一下沈桐的鼻子，“我能不知道你的小心思嗎？不然我怎麼對待之雲像自己親兒子一樣。” 沈桐愣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他的意思，“爸！” 下一秒就激動地跳起來，摟住了沈父的脖子，“唉唉，我要被你勒死了。” 聽到這句話沈桐又連忙放下手，轉身往另外一邊看了看，那邊的人還在說着話。

……

晚自習

“老師，淩之雲請假。” 阮時玖丢下這句話給正在發試卷的翟老師，就又回到了自己一開始選的那個靠窗的位置，好在老師這次沒有傻傻地強制她坐前面去，自然而然地就靠着牆，漫不經心地看着試卷。

“今天我們寫大題壓軸題，限時45分鐘。” 老師打開保溫杯喝了一口水後，又背着手在教室裡踱步。他沒有像其他老師那樣，到處去看學生寫題寫的怎麼樣，因為他知道，這點時間他們可能還沒讀懂題。

站在門口望着漆黑天空中那璀璨的明月，似乎是在透過它思念某位故人。

估摸着過了二十多分鐘，翟老師才收回思緒，轉到低頭做題的學生。盡管一張卷子上隻有四道大題，也隻有少部分人寫完了第一題，正在攻克第二題。而剩下的大部分人望着匪夷所思的題目無從下手，慢慢有了些讨論的竊竊私語。

不過，似乎還有人例外。翟老師穿過座位，走到窗邊，低頭看了看桌上随意放着的試卷。一面空着，另一面卻是寫得滿滿當當的。本來老師還沒想到會有人寫第二題，都不打算講。

因為第二題就是個攔路虎，相比下來三四題就會好寫很多，把這題放這裡是想告誡學生們，要學會及時止損，尤其是在考試的時候，不會的還是得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