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有空,你願意聽我絮叨絮叨嗎?唉,這人老了,就是愛回憶往事……”實際上,教授并不喜歡回憶往事,但他還是這麼說。
“願意的,願意的!很榮幸能幫到您。”饕餮的語氣中帶有一種既真誠又公式化的讨好,讓人十分費解。
“謝謝你,現在願意聽老人說話的年輕人可是不多咯。”
饕餮傻笑。
“我小時候是十裡八鄉有名的神童,學什麼都快。過目不忘,出口成章都是小意思。”教授慢悠悠地說,“一上初中,學校就安排我去參加競賽,這事兒辦的,我都沒學過就讓我去!壓力那叫一個大啊。”
“好在沒天賦,純粹過來湊數的同學比較多,我勉強進了第二輪。”教授擺擺手,把一些人的天賦忽略不計,“我們被接來首都集訓,備戰國際賽。我發現好多人接觸那些知識比我早,基礎比我好,進來的時候分數比我高,但感覺就是……”他及時止住話頭。
“他們比我早學的那幾年,我看兩天書就追上來了。”
“集訓剛開始幾天,我就拿到了——”教授用無名指輕輕敲了敲桌子,“這個學校的錄取通知書。”
“我想着待在那做題也沒什麼意思,就跟老師說後面的比賽我不比了,我想直接去上學。那時候管得不嚴,他們還真讓我提前入學了。”
“大學課程難啊。”教授真誠地歎了口氣,“我每搞懂一個知識點,就會覺得課本上至少有一半都是廢話。每搞懂一本書,就覺得這書如果換我來寫,最多一百頁就把話說明白了。”
“中間就不說了。我評上院士那年剛滿三十四,其實我早就有資格參與評選了,但他們覺得我太傲,又太年輕,不肯給我推薦。”教授遺憾地搖搖頭,“本來我有希望成為史上第一個三十歲以内的院士。”
一般争奪這個頭銜都是五十歲左右的教授,四十八九到五十一二都算常見。隻有極少數天才中的天才,在各方面全部拉滿,才有可能在四十歲之前幸運地評上院士。三十四歲評上還有點不滿的,放眼全球,也就隻有饕餮面前這位了。
但饕餮不知道這些,因為相關知識匮乏,他表現得異常平靜,全程保持洗耳恭聽的恭敬和恰到好處的好奇——這也有點公式化。不過,教授對饕餮的反應很滿意。他鋪墊這麼長并不是為了講自己有多厲害。
“我前後收過三個徒弟,都是基礎特别牢,天賦特别好的。他們至少聽得懂我在說什麼。”教授示意饕餮看左金谷那邊,“現在除了金谷,其他兩個都評上院士了。”
這時候,左金谷正好在拒絕同學的好意,轉身走向一個賣炒菜的窗口。這裡味道好、分量大、種類多、服務意識超強——如果點得多,會有專門的服務員幫忙端菜。
“他和他兩個師兄還不一樣。”教授微微皺眉,想不通為什麼小徒弟要去一般聚餐才會光顧的窗口。三個人吃兩道菜?感覺沒什麼必要。
饕餮等了幾秒都沒等到下文,很急又不敢急,猶豫了幾息時間才小心翼翼地問:“……哪裡不一樣?”
聽到他的聲音,教授把目光移回來。“他有自己的語言。我是說,金谷有專屬自己的理解方式,而且他似乎從小就專注于開發這種天賦,一點時間都沒浪費。”
他如果不開發這種天賦,很難考上這個學校啊。饕餮回想之前看到的遮天蔽日的黴運,在心裡默默吐槽。
“你聽說過愛迪生的那句話吧?‘天才就是99%的汗水加1%的靈感。’雖然我并不贊同,但這種量化的描述确實更方便說明。”
這裡其實不需要饕餮的回應,但他還是迅速點了點頭。像是觸發了某種聽到問句就要回應的條件反射。
“他的兩個師兄更像是完全理解了我的語言,用我的語言替換了他們自己的,就像是用0.9%替換了0.5%。”
時至今日,教授說起這件事,語氣中還是帶着些驚奇。“但金谷不一樣,他吸收了我的語言。”
饕餮睜大雙眼,“那他會比您更厲害嗎?!”
“……”教授歎了口氣,不太高興的樣子,“你應該聽他說過,他覺得自己會給周圍的人帶來不幸。這種錯誤的心态會影響到他,也會消耗他。”
饕餮聽懂了,教授這是在說如果左金谷不克服這種心态,就不可能超越他。
“我跟你說這些就是想告訴你,金谷不是他自以為的那樣。這麼多年,他跟我說起‘朋友’這個詞,就隻有提到你的這一次。他很看重你們的友情……”
“但他太輕賤自己的價值,也太重視自己的運氣,肯定會跟你說那些怪話。”教授說起這事兒就來氣,“他歪理一套一套的,我還說不過他!”
“你可千萬别信,如果遇到倒黴事就往他身上想,肯定會破壞你們之間的感情。”
“我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教授還沒開始笑,就聽到饕餮弱弱地說,“可是,他确實會給周圍的人帶去不幸啊。”
“胡說!”教授嚴厲地反駁,“我就沒被金谷影響過。”
“因為您身上有大功績,有這麼多功績的人是不會沾染黴運的。”饕餮認真地說,“我也不會……雖然我沒什麼功績。”
“?”這又是哪個次元的知識啊?教授知道自己的聊天目的達到了,但還是感覺有些頭疼。
還是那句話:左金谷,要有這種腦回路才能和你交上朋友嗎?真是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