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有了想法,就列出計劃;有了計劃就有執行,羂索向來是行動力極強的人,所以他毫不猶豫地執行——
瓢潑大雨傾盆而下,乘夜歸來的旁巫“禮小姐”自牛車而下,身旁的仆從為她撐起油紙傘,年輕而善良的巫女俯下身,看着面前奄奄一息的浪人武士,有些焦躁地瞥了眼染紅了雨水的血迹,輕輕地晃了晃武士的身體。
“您好?您好?這位先生?”
頭上因為受傷而裂開巨大傷痕的青年看上去格外虛弱,但求生意志讓他在莫大的痛苦中強行撐着自己的身體轉醒過來。
他靠在巫女的臂彎間,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痛苦而虛弱的笑容。
“求您,救救我······”
說罷,他兩眼一閉,手指垂落在地上,竟是直接暈了過去。
向來溫柔善良的巫女心裡有些着急,吩咐仆從幫忙把這個可憐的浪人武士擡進了神樂家的小院。
身為旁巫的禮從來都不需要像長姐神樂一樣辛勞。身為主巫神樂,她自淨身過後就不可婚嫁,需要永遠保持自己的純潔,來作為神明的容器。
而旁巫禮就不一樣了。禮是作為輔助祭祀而存在的巫女,是血脈的延續者,她需要成婚生子,為家族培養下一代巫女。
所以她愛上那名憂郁溫柔卻善良堅韌擁有武士道精神的浪人武士簡直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家主雖然對禮的行為感到不滿,但最終還是在長姐的出面之下同意了禮和那名自稱賢治的武士的婚事。
說起這件事的時候,禮像一隻歡呼雀躍的小鳥一樣飛奔到長姐身邊,蹲在長姐身邊笑眯眯地看着她,“長姐,我要成婚了哦。”
長姐聞言隻是溫柔地笑着,手掌放在禮的發頂輕輕摸了摸,說話如同唱歌一般婉轉動聽:“禮要幸福。”
但一切事與願違——
至少對于禮來說,是這樣的。
成婚後的丈夫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不是說他的行為變了,但哪裡都不對勁——禮是這樣認為的。
他似乎很執着于讓他們之間有一個孩子,一開始禮也很期待能夠為家族誕下新生子,但還是本能地對于丈夫的言行舉止感到害怕。
直到她真的懷孕,生下美緒的那天,她看見了——
她一直以來的丈夫那幾乎抑制不住的、如此陰森恐怖卻又慶幸的眼神。
那個瞬間,禮直接被吓呆在門口——
而她的丈夫,那個溫文爾雅追求正道的武士,隻是露出一個陰森而詭異的微笑,目光一動不動地盯着她,嘴角扯着,然後将她的女兒包裹在襁褓裡,沖着她一步一步走來。
“禮,你在擔心什麼呢?美緒是我們的孩子啊······她是注定要成為最完美的人類的人。”
“不用擔心,我親愛的禮,迎來新世紀的時候,所有人都會尊你為新神之母。”
禮死去前見到的最後一眼,是她嗷嗷待哺的女兒眨着大眼睛看着她,似有千言萬語。
說來好笑,發現這不對勁的居然是菅原道真——
彼時他已經年過不惑,卻在神樂家的祭祀中見到這一任的巫女美緒的瞬間,那股發自内心的不對勁讓他忍不住注意到這個年紀輕輕就享譽天下能夠共鳴的少女——
她的術式和神樂家其他人都不一樣,也正因如此,神樂家水漲船高,一度跻身為咒術師家的高位。
但是,她似乎看上去被什麼東西纏繞着——不是所謂妖魔鬼怪,而是一種很奇怪的因果,就像是曾經有人強行逆轉了因果把命運纏繞在她身上一樣。
出于這樣的心情,菅原道真請這位新晉的神樂巫女小談一番。
事實證明,神樂美緒是極其出色的巫女——她有着巫女應該有的所有品質,但菅原道真就是覺得不對勁。
在桌上的茶飲完之前,菅原道真看着窗外的賀茂川上的潺潺水流與四處飄落的櫻花,輕輕眨了眨眼,以自身的無限術式層層為面前的少女加護。
“願如此茶,澄澈明淨。”
這是他對神樂美緒的祝福,也是壓倒神樂美緒走向毀滅的最後一根稻草——
從很小的時候,神樂美緒就覺得不對勁。
她記得母親死去前驚恐的樣子,也記得殺死她的父親是如何在她面前摘下腦子露出一團令人作嘔的白色腦花,更能夠感受到自己體内的咒力不受控制地想要吞噬她的神智與人性。
她在一點一點被這種力量規訓得失去人性,這是最可怕的事情。
所以在飲盡菅原道真的茶時,神樂美緒認真地跪拜在菅原道真面前,語氣誠懇:“願以此恩,化别願念,以吾所念,盡菅原之情、天下之果。”
然後——
在告别菅原道真的一個月後,神樂美緒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自裁。
她不會讓這樣的因果糾纏給他人,她要把這樣的因果在此了解。
知道這件事的羂索第一反應是無語——
太脆弱了。
不過,作為第一号實驗品,能做到這樣,也還說得過去。
他從來都不覺得他有錯,他隻是覺得——
她還不夠。
看着所謂自己的女兒美緒死去的模樣,羂索皺着眉,以一種批判的視角盯了幾秒鐘,然後回眸,看向站在音律淨土之中的神樂澪。
他笑起來,語氣意味深長:
“你來了啊?”
“我親愛的,mio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