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星沒再問他,卻将星霜劍放在樹下石幾上,隻以劍指凝出一柄三尺長的空明劍,劍尖斜挑:“這是我那宗主師弟的劍法,今日教教你倒也無妨。”
他并指劃過虛空,山間霧氣突然凝成千萬柄透明小劍。
“看好了——”他袖擺輕振,霧劍竟随林間草木的飄曳軌迹自然遊走,每一片葉被劍尖輕點的刹那,葉脈都亮起金色道紋。
冷星忽然将空明劍豎執于眉心,金色道紋随即便沿着霧化劍氣彙入劍身靈樞,又在劍刃翻轉間化作一隻金羽靈鶴,振翅直取沈謙語神庭。
然而在觸及他額前三寸之際,金鶴又散作九道遊魚般的劍氣,圍轉九周後,繞着他足底綻出周天星圖。
整個傳道過程不過發生在一瞬之間,沈謙語連絲毫反應也尚未作出,地面星圖便迸發出耀目亮光,反從地脈中引出星雨倒墜入他識海。
“說是無情劍心,反倒最是有情。道非道,劍非劍。自己去悟吧。”
聲音剛落,沈謙語整個人已被沛然劍意推到了山路上,無形屏障立時将其擋在了拭劍台之外。
他凝神伫立片刻,執劍深深一禮後,才退步轉身離開。
沈謙語走後,冷星負手望天,卻将空明劍淩空震碎成星屑。
“淩霄宗的無情劍,哪裡比得上玄清宗那幫人的呢?是最易被人尋到破綻,加以利用的……”
他摩挲着隐在劍鞘上的一道清荷紋路:“師弟被那一老一小架到了宗主的位置上,進退不得;徒弟又被冥冥天意鎖在了囚籠之中,掙逃不能。”
雲氣拂過霜白散發,他突然橫眉怒目,話鋒陡然一轉:“青穎也在數年前被那個古闆暴躁又不解風情的楚老頭給拐走了,偏隻留我守在這劍峰裡當個鎮山的冷鐵疙瘩……欺人太甚、簡直是欺人太甚!”
說罷,他便揮袖劈開山中晚間湧上的霧海,任由暴烈劍氣削平遠處三座荒峰。
但他看過去時又覺得頗為不美,便冷着臉持劍去仔細雕琢,将來順便種點花花草草。
“師尊最近怎的如此暴躁?”峰西的某親傳忽被震落的松針埋了半截身子,舉着擦到一半的劍茫然望天。
“啊!我在鶴嘴岩藏的百年雪醅!”峰東的某弟子抱頭哀嚎,隻希冀峰主的劍氣不要太刁鑽,給他留點将來兌水的餘地,他再也不敢到處藏私了!
“峰主是又被哪個沒良心的崽子激怒了?”峰北的某管事噙着笑意撥弄算盤,落在地上的三粒靈石卻恰被竄過的兔子揣着遁入地底。
他笑意驟僵,黑着臉甩出賬本砸向地縫,卻見那兔子從三丈外探出頭來,當着他的面把靈石‘咔咔’啃成了碎渣吞下。“好你個楚老賊,當年就用兔子橫跨大半個宗門來搶人,如今又來偷我劍峰靈石?”
卻不知他從何處掏出一根胡蘿蔔,以劍氣利落将其雕成幾把橙色小劍後往兔子那兒淩空一擲——
就見那雪團般的兔子後腿一蹬,竟在半空中旋轉騰挪出七重殘影。每道殘影口中皆精準截住飛射而來的胡蘿蔔劍,再落地時已将所有‘小劍’壘成胡蘿蔔串,“咔嚓咔嚓”幾下當零嘴嚼了。臨遁走時,還沖他撅屁股抖落幾根兔毛。
“欺人太甚、簡直是欺人太甚!”
教習院東院閣樓。
楚蓮心原本正在整理着曆年來的弟子名冊及其參加各類試煉的表現,籌備策劃着三年後參加仙門大會的事,卻突然打了個噴嚏。
他眉頭一皺,忽然想起來自己因為最近忙得連軸轉,便把幾隻雪兔都寄養在靈獸苑内,已經許久沒去添食,也不知小兔子們最近有沒有好好吃飯。
他捏了捏眉心:“等我把最後這些忙完,就去接你們回洞府。”
冷星劍氣撥開碎石,忽見岩縫深處有幾個剔透如冰的青玉酒壇。他眼前一亮,劍尖輕挑,便将其中一個托入手中。袖角掃開泥封,清冽酒香便撲了滿臉。
“哈哈哈,好酒!”他仰首痛飲,任酒液沾濕前襟。
飲至半酣時,他便預備将剩下三壇也收歸充公:“……嗯?怎麼少了一壇?”他醉眼斜睨,隻見一名全身裹着夜行衣、卻在無意間露出來半塊天水碧色衣角的弟子禦劍慌慌張張地逃出了十裡開外。
“哦?”冷星輕笑,“此地無銀三百兩。這可真是……勇氣可嘉?”他屈指彈出一道霜氣,直如銀蛇般瞬息便追上那道踉跄劍光。
那弟子腳下靈劍倏被霜寒凍住,一聲驚叫便直墜而下。眼看要摔個結實,卻在離地三寸時總算勉強穩住了身形。
他抱着懷中的酒壇剛舒了一口氣,識海中就突然傳來冷星的暴躁傳音:“偷酒的手藝太差!明日揮劍三千次,練穩了劍氣再來親見本座!”
那弟子瞠目怔愣三息,忽綻開一個燦爛笑容,隻見牙不見眼。他心中明悟過來,便抱壇轉身朝冷星的方向笨拙地行了個劍禮:“謝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