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契合天道規則的力量,絕非沈謙語當前的劍道與境界所能承載。若是非以正道獲取而強行駕馭操控,極有可能會讓人失去常性,不可不謹慎對待。
青俄眉頭緊鎖。在她看來,沈謙語不過是個頗有潛力但卻行事莽撞的人罷了。一如當年白鹄事件中,他未明因果便對遠強于己的敵人拔劍,若非運氣好,早已化道步入輪回橋。
他肯為林讷行以身犯險的決斷雖讓青俄有些欣賞,但這份不計代價的沖動同樣令人擔憂。将來若是沈謙語真有異常行為讓她碰上,最先出手便會是她——若她能夠壓制的話。
除非界崩天傾、生死存亡之際,否則她絕不會如那些迂愚剛直之人一般拼上性命。
青俄皺眉沉思,卻如霧裡看花,始終參不透其中關竅。
靜默數息後,青俄忽而轉向離她不遠的張逸辰,刀扇輕抵着下颌:“師弟,有些事情,你是不是該跟師姐說說?不然下次,師姐可不好再找理由幫你抵擋劍修的雷霆怒意了。”
張逸辰聞言微頓,刻意吊着青俄的好奇心,氣定神閑地微笑道:“師姐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恰巧也想要領教一下劍修手下的三尺青鋒。”
“哦?”青俄手中刀扇旋身劃出半弧,扇柄的“碧流”篆文驟然亮起漣漪般閃爍的青光:“師弟既然這般求知若渴,不如先來試試師姐的滄浪訣。”
刀光閃爍間,她便縱身飛往遠處蒼茫雪原,眸中倒映着巍峨群山與翻騰的雲海,手腕翻振間,便有滔天水波如遊龍般砸向數裡外的玄色身影。
腳下凍土傳來細微震顫,積雪簌簌滑落露出黝黑岩層。張逸辰足尖輕點,飄然如鷹隼般騰躍于半空之上,神色間顯然并無懼意。
他唇角微勾,紅木弓于擡臂間倏然變色為鲸藍。蒼青圖騰于弓身隐現,而弓臂外側突現“三危”符文,卻似原非此間文字。“許久未曾與師姐較量過了,今日正好向師姐讨教一番。”
張逸辰不僅不向後退避,反而迎向空中翻騰咆哮的遊龍。待他落地之時,弓梢于虛空輕點,地上雪粒便即刻化作旋風纏繞弓臂。水波與風刃相撞的刹那,雪原上炸開漫天冰霧。
青俄刀扇淩空一劃,引動九曲滄浪訣,每一滴水珠于懸空時皆化為鲛绡冰刀;張逸辰則挽弓如滿月,箭矢未發而巽風成漩,将密如驟雨的水刃絞碎為霰雪,箭過之處,風泣哨音響徹寒原。
碧流扇輕旋如牡丹,将疾馳而來的風矢淩空摧折為紛揚星屑。
冰霧散盡,青俄倒轉扇柄将碧流往腰上一扣,疏狂笑道:“師弟這箭術,倒是比人有趣和坦誠得多。”
張逸辰運氣震去身上殘雪,指尖摩挲弓臂上未散的“三危”符文,意猶未盡道:“師姐還是這般喜歡手下留情。”
青俄眉梢一挑:“如若不然,我豈不是也要像宗内的其他呆子一般被師弟成天追着‘請教’?”
聞此一言,張逸辰知道青俄不會再出手,便遺憾收起長弓,将他與沈、林二人的過往簡要說來。
青俄聽罷,突然想起在沈謙語的宗門符牌上瞥見的同心珠和兩行小字。她先前被沈謙語身上異狀攫取了注意力,倒是未曾深想,但此刻結合張逸辰的叙述,便恍然大悟。
她撫住額頭一歎:“原來如此,他們倆怕是已經……啧,張師弟,你當年射中的是林道友,如今卻得算上沈道友一份……這債,可不好還啊。”
張逸辰似笑非笑:“可惜,我的諾言隻對林道友有效。”
青俄輕聲笑道:“林道友本就頗為敬重他這個師兄,何況她二人已然結為道侶。若是沈道友對林道友重新提及此事,難保她不會改變主意。但一言既出,驷馬難追,張師弟可是得小心應付了。”
張逸辰掌中凝出一支柳葉大小的箭矢于腕間飛繞,淡然道:“我倒是一直十分期待林道友将來可能會做出的選擇。”
另一邊。
沈謙語看上去是借符遁走,實則是為掩蓋乾元鍋原本作為補天石的空間穿梭能力。
他并非真用傳送符,而是借乾元鍋轉移,直接穿透了原本隻出不入的魔域屏障。
至于方才,他不過是施了個障眼法。
按理說,沈謙語應該避開二人,另擇時機,但他趕時間。借鎮塔殘留的天道印記暫開的方便之門,僅還有半刻就将關閉。若此刻退縮,他與阿行的結局隻能是“她活,他永堕鎮塔”。如今不過僅僅是一點反噬代價,他尚且還付得起。
青俄性情疏闊,卻絕非冒進之輩,不會在未窺全貌的時候輕易動作;而張逸辰,若是将他、還有他那個天機閣的好友推到明面上,想來會更惹人猜疑——雖然,他不會這麼做就是了,相信張逸辰也不是多事之人。
進入魔域,遊蕩的魑魅嗅到生人血氣,低吟聲便如絲縷鑽入識海,然而乾元鍋自沈謙語手中飛旋而出,瞬息便将天上挂着的巨大紅月完全遮蔽,魑魅行動頓時陷入凝滞。
趁此間隙,沈謙語借助靈石禦劍疾馳,沖向魔域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