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弟子們出宗以來,唯有此處一直未曾有傳訊。執事堂的傳訊玉簡已堆成小山,另外還有幾處海島亦是傳回了險訊,宗門衆人一時竟分身乏術。
執事弟子面色慘白地分類着各地的求救符,朱筆懸在名冊上方遲遲不敢落下。
嶽冰未等通傳便破門闖入大殿之中:“宗主!宗主不出手也罷,為何還要阻攔我們這些長老馳援?!”
洛平淵卻是端坐雲紋玉座,雙目緊閉如正處于入定之中,并不回應嶽冰的魯莽。
嶽冰眸色轉沉:“宗主難道與天外之人有所勾結?”
大殿中靈氣驟然卷積成壓,向嶽冰襲來。
嶽冰卻并不退步,周身血氣翻湧如虎,雙腳在玉石地面上踏出裂隙。他向前一步,護體罡氣震得梁柱嗡鳴:“宗主難道要眼睜睜看着我淩霄宗内諸弟子送死?”
洛平淵聞言睜眼,眸光靜如寒潭:“嶽冰,這不像你平日性情。”
話音未落,一道霜寒劍氣劈開殿門。
劍峰長老冷星提劍而入,星霜劍尖在玉磚上犁出三寸寒淵,霜紋在劍痕邊緣蔓延丈餘。
“師弟,”他振腕甩落劍上幾許冰息,劍尖直指洛平淵,“師兄許久沒有找你讨教過劍法了,可有閑情指點師兄一二?”
洛平淵:……
他呼吸之間,便将撲面而來的冰息化于無形,緩緩道:“非是我不讓……”
嶽冰截斷話頭:“除了宗主,還有誰能封鎖宗門——”他話語一頓,“難道,是太上長老?”
洛平淵沉默不語。
冷星劍花一挽,負劍于背後,就要掐訣立刻往後山而去,卻聽洛平淵道:“冷長老的徒弟另有機緣,不日便能回宗。”
見冷星沒有止步的意思,他沉聲道:“冷星,你徒弟有驚無險……此事,你無法幹涉。”
冷星頓住腳步,回眸時鬓角霜發飛揚:“我偏要幹涉,又如何?”
洛平淵道:“冷長老若實在坐不住,不如前往息潮洲。那裡也有不少劍峰弟子,且情況更加兇險。”他又看向嶽冰,“至于嶽長老,還是耐心守着許長老吧。”
嶽冰試探道:“宗内不是還有宗主和太上長老在?”
洛平淵凝視着嶽冰,不再言語。嶽冰瞳孔驟縮,已經從宗主眼神中明白過來,其中定還有些他不知道的隐情。既然不能探知,他便拱手告退。
冷星突然揚手,劍氣一動,将殿内帷幔削落半幅。
當冰晶簌簌落地時,殿内已不見二人身影,隻留洛平淵獨坐殿中,垂目凝視順着手背蜿蜒而下的血迹。
他忽而輕聲笑道:“真是敗家子。”劍指一并,便有無形之筆懸于空中,順着地上被二人弄出的痕迹,進行劍道雕刻。
地脈玄樞破蠱陣在神裔血與霜櫻血的交融下光華大盛,除卻巫族本命蠱,諸般含煞蠱毒皆在紛揚花雨中灰飛煙滅。
林讷行的劫雲劈落之處,海島禁制裂開一道燦金縫隙。天光如利劍刺透千年陰霾,将島上局勢轉瞬颠倒。
然而阿月的借力時間已到,魚鱗上的海藍幽光突然劇烈閃爍。她咬牙将最後一絲清明凝于指尖,把林讷行所留傳送符打在了哞哞身上。
少年身影消散的瞬間,她右眼魚鱗便寸寸剝落,已是完全失去了從海妖處所得的能力,血脈詛咒随之生效。
大祭司臉上神色陰晴變換,卻并未阻止阿月的動作。手中沉木杖往天上一揮,劃破凝固沉郁的空氣;雙手結印,古老巫族咒文從他口中吟誦而出;黑霧如箭,一瞬便洞穿六位族老的心髒,繼而化為縛魂之索。
他十指如鈎,趁其生機未斷,将六人魂魄生生抽離、織結成網,補去天上被金雷劈出的裂隙。數顆?琈玉珠懸空飛旋,将族老體内殘存的巫力彙聚凝集,收攏到他的手中。
“這些血,真是腌臜,我本是一滴都不願意碰的……不過,他們的命,也是時候該收走了……”
他轉了轉玉珠,将珠内巫力虹吸殆盡。待最後一縷光華湮滅,指節一錯,玉珠便在無聲的擠壓中化作晶塵,從指縫簌簌飄落。“好歹在朽滅前也為我巫族做了一件好事,勉強算作他們的半分贖罪吧……”
大祭司轉身看向阿月,面上浮現出欣慰的笑容:“還是年輕人好啊……”他的眼神蓦地轉冷,如毒蛇吐信一般射向在場諸人,“但巫族,容不得背叛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