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俯看着她,感覺自己像被一團蜷縮的泥沼纏繞着。我感到冷汗順着我的額角流下來。
“什麼叫,‘她還沒放過你’?”
張曉苒深呼吸着,我看到她的胸膛劇烈地起伏,好像有什麼巨大的蛾子在裡面撲騰,馬上要飛出來了。她好像快哭了。
“我被跟蹤了。”
她說。
“有人跟着我。”
“誰?……”
周邊的空氣停滞了。甚至覺得窗邊車輛行駛過的噪音,隔壁床家屬和病人閑聊的人聲,甚至過道的聲音,全部都隔了一層屏障一樣迷糊不清。
我問:“你該不會是想說,九……?”
“等等,别喊她的名字!”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倉皇地捂住我的嘴巴,緊接着四處張望。直到看清我的神色,她才發覺自己過度緊張,以至于失态了。
“對不起。”
她馬上松開手,驚慌地呼吸着,說:“我們還是别在這裡說了,”她說着,拆開推車上的藥膏,“我先給你換藥,我們一會去休息室說。”
廣西的案子已經是13年的事情了,然而最近,張曉苒開始感覺,案子的一切效應又開始糾纏她。她開始頻頻做夢夢到九倩,夢到她們八月份相處的時候,和她看到案子發生的時候。輿論即便隔着報紙和屏幕,還是清清楚楚地像洪水般湧向她的面前。她開始覺得自己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應該去自首,然而又害怕有人順藤摸瓜,找到她在案發前和九倩接觸過的任何線索。這樣的矛盾的心理曾經是日日夜夜折磨她的夢魇,時隔七年,随着噩夢頻率的提升,又開始折磨她。
更重要的是,今年六月初,張曉苒開始覺得有人在跟着她。
第六感,人的第六感可以隐隐感受到視覺盲區裡投射來的視線。即使不知道視線的來源,仍然可以感受到被注視的感覺。不論是在醫院,還是在
出租屋,哪怕是騎車回家的路上,她都能感覺到,有人在盯着她。
她說她不是空口胡說。最可怕的事情發生在六月十二号那一天。
由于張曉苒通常都是值夜班,下班時間很晚,騎車的時候路上幾乎空無一人。自從覺得有人在跟蹤後,她都盡量往夜市熱鬧的大路騎,果然到了人多的地方,視線就消失了。然而來到小區樓下,視線又湧了上來。
可怕。
張曉苒越想越毛骨悚然。一停好車,她幾乎是手忙腳亂地從包裡翻出家門鑰匙,用最快的速度向家樓上跑去。老住宅屋樓梯是剪刀樓梯,差不多六十五度傾斜,又是舊水泥,稍一不留神跌倒,張曉苒的膝蓋就見了血。她驚慌失措地回頭,看見身後的休息平台上,一個人,正歪着頭,從底下的樓梯笑着看她。
她當時吓得吐了出來。
“然後呢?”
說到這裡,張曉苒緊緊揉捏着自己的手心。我扶着她的雙臂,輕輕拍着,希望能讓她安心一些。
“然後我就一直跑,一直跑回家關門,差點報警了。晚上我給爸爸打電話,打了一整晚。”
“那個人,”我問,“他後來跟上來了嗎?”
張曉苒沉默,搖搖頭。
“我不知道,”她說,“我不敢看。”
“從那天以後,我每天都感覺有人在緊跟着我。那天我沒看清那個跟着我的人的臉,但是有天我看清了。”
“九倩。”
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