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下來,手指顫抖着去拾那些藥盒、說明書,上面的副作用、藥效說明密密麻麻,像針一樣紮進他眼裡。
他嗓子幹得冒煙,張了張嘴,好半天才擠出一句:“你什麼時候……确診的?”
葉星的眼淚噼裡啪啦落在他手邊。
他起身一把将她抱進懷裡,緊緊地抱着她。
“對不起。”他聲音發抖,“我好愛你,好愛你的。你别什麼都不說,好不好?哪怕你不喜歡我了,我都可以幫你,你别一個人扛着……”
他并不了解這個病。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她從小就有那麼多問題,感官過載、情緒過度反應、睡眠障礙。她總覺得自己隻是敏感一點。
隻是這一次,她的狀态已經開始影響到身邊的人,才硬着頭皮挂了精神科。
有的醫生态度冷漠,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草草開幾盒藥便結束對話。她一個人跑了好幾家醫院,一遍遍描述自己的狀況,做了好多輪測試和檢查,反複聽到同樣的診斷。
她說她害怕。害怕跟自己的父母一樣撕裂,害怕他會被她逼得崩潰,最後不得不離開她。
顧謹第一次知道,這個愛鬧、愛撒嬌、像小太陽一樣纏着他的人,原來不是一直那麼快樂的。
那之後,顧謹的生活就多了一項任務:陪她治病。
葉星的情況很複雜,她的病竈有很多,醫生說可能存在家族遺傳因素。那幾年,他們吵吵鬧鬧地過着,像是在一場看不到盡頭的風暴裡相互拉扯。
顧謹大多數時候隻是累了,不想說話。他不是不愛她,而是太久以來習慣了把所有情緒壓在心底。對葉星來說,這樣的沉默就是暴力。
葉星發病時情緒極端、控制不住地哭喊。他心痛,也不知該如何安慰。每次哄好她,他就像被抽空了一樣沉默着坐着。
後來葉星開始寫小說。那是第一次,他看到她的狀态真正好轉。她在文字裡獲得喘息,他也終于找到了一個能和她并肩的出口。
那時他正準備搭建一個對話 AI,需要大量自然語言訓練,他就每天跟葉星聊劇情、聊角色、聊宇宙、聊人類。那些他們曾經怎麼都說不出口的話,忽然在故事裡找到了形狀。他們好像從來沒那麼親密過,每天都聊不完。
他們都一度以為她真的快好了,可後來情況好像更糟糕了。于是,他求婚了。
反正他這輩子都不想離開她了,那就這樣吧。
他去了南極。在見不到她的那段時間,他也開始失控。他原本以為這是正常的,在那片冰原上,失眠、焦躁、極端情緒會一波一波襲來。盡管他仍舊看起來一闆一眼、條理分明,可他的腦子裡常常像被烈風灌滿。他開始理解了葉星的痛苦,那種身體被情緒支配的無力和窒息感。
後來葉星提出離婚,他不是沒挽留過。
他甚至認真考慮過辭掉工作陪她。他找醫生咨詢,研究心理療法,寫了長長的郵件,想向她解釋這些年他沒說出口的歉意與愧疚。
可她沒給他機會了。她的态度決絕到讓他意識到,自己什麼都做不了。于是他為她安排好了一切,賬戶、房子、法律文件。他不是不愛了,隻是如果她真的不愛了,那他能做的,隻有體面地放她走。
他沒想到,最先崩潰的是她。
沈醫生聯系他時,葉星已經出現幻覺了。
蘇熠,他們一起設計的角色。他不明白,為什麼她會對這個角色如此癡迷。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喜歡我什麼?”他揉着肩膀,剛才還被她咬了一口,“因為肉質鮮美嗎?”
葉星龇着牙,作勢要咬他。他剛躲開,她又撲了上來。
他笑着接住她,将她整個人攬進懷裡,順勢覆身吻住。
他并不确定自己真的想聽她的答案。他聽她說過好多次不喜歡他,不太想聽她說喜歡别人的故事。
她擡手推了推他的肩膀,撫過他滾燙的皮膚,卻沒真的用力,反倒是點燃了他。
窗外風雨拍打着玻璃,世界像一場昏黃潮濕的夢。彼此的呼吸與心跳,在這場秋雨裡交纏不清。
他吻她的時候,她閉上眼,順着他溫熱的呼吸貼了上去,指尖繞過他的後頸,觸碰着他的身體。
她心口一緊,他怎麼連體溫、氣息,甚至觸感,都像極了顧謹。
她沒有睜眼,隻是屏住了呼吸。雷聲轟隆一響,将她的思緒擊碎。她心跳加速,有些愧疚:怎麼能在蘇熠的懷裡,想起另一個人?
她輕輕喚他:“蘇熠......”
他沒有應聲,也沒停下。他的吻再也沒有平日裡那麼溫柔,像潮水一樣漫上來,沒過她的每一寸退路。
“我們,逃走吧.....”她聲音發顫,像是夢呓。
“去哪兒?”他貼着她的額頭,捧着她的臉。
“去他們......找不到我、找不到我的地方......”她幾乎是含着淚說出來的。
“誰?”他頓了頓,輕輕咬了一下她的下唇。
“沈醫生......”她眼角還挂着淚。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