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動了下肩膀感受傷勢,陸回舟把筆記本往後翻了一頁,見是空白,又翻回來。
他以為蘇煜會留言告訴他始末,然而蘇煜确實留言了,但隻留了一句話:“師祖,我老師要是找您請假,千萬别批給他!”
這僅有的一句還寫的十分潦草,看得出是倉促寫就。
陸回舟合上本子,從有限的信息裡自己推敲。
家裡有些亂,但不是遭受暴力那種“亂”,在醫院,如果蘇煜聽他的話通知了保衛科,也不會出什麼岔子。
那麼,蘇煜受傷就是昨天的事。
他說過,那些記者險些打傷梁樂。
“險些”而未能真的打傷,是因為有他阻攔?
陸回舟思考着,走進浴室,解開襯衣,透過鏡子打量肩上的傷勢。那是一道足有手掌長的條狀淤青。
陸回舟和起衣服,雙眸似深谷寒潭,一片幽沉。
如果傷的是自己,陸回舟反倒不會動怒,但現在是蘇煜——是他人無辜受累。
陸回舟走出浴室,來到書房,拿起電話,撥通了一個号碼,沉聲吩咐:“那件事提前通知,明天下午。”
*
臨時得到會議通知,田玉林推掉了一個會診,才将将在會議前五分鐘趕到。
“田主任。”一路遇到的人都很熱情與他招呼,還有人主動将前排位置讓給他。
田玉林客客氣氣道謝,推辭一番,還是在那位置就坐。
這是他作為明康呼吸内科主任應得的。盡管,他知道這些人敬他,更多是看他那姐夫陸起元的面子。
但,姐夫再好,也是他自己能力夠,才扶得上去。
田玉林并不自輕,眼神灼灼看向主席台上那排常任理事的紅椅子。
僅僅加入宋氏基金的審核委員會還不夠,能成為常任理事,才真正擁有話語權。
宋氏基金扶持參與許多重要專項,加之當今醫學界的中流砥柱不少曾受助于它,它在醫藥界影響巨大。
倘若有了基金的話語權,田玉林在明康就能得到更多支持,他盯上的那位置把握也就更大——如果陸回舟真如他所說的不争……
陸回舟也實在年輕了些,如何能夠服衆?他此時不争是明智的,來日自己未必不能回報他,隻要他對自己尊重些。
田玉林同旁邊的人說着話,眼底閃過一抹灼熱。
就在這時,會場靜了靜,五六個理事從側門走進來。他們大多上了年紀,一頭華發,縱使西裝革履也掩不住老相,年富力強、英俊挺拔的陸回舟混在其中便格外紮眼。
偏偏他還衆星捧月般被圍在中間,及至就坐,也坐了正中那把椅子。
這并非他原來的位置。
會場内傳來輕微的擾動,田玉林深深蹙了下眉,看向理事席最右側的老者。
老者也是呼吸内科的專家,田玉林加入基金後一直在老者身上發力,畢恭畢敬執弟子禮,不時攜重禮登門讨教,已同他走得很近。
陸回舟濫用職權批準基金扶助劉青手術的事,他已經事先與他通過氣,當時老者斥陸回舟年輕胡鬧,反應很令他滿意。
許是有所避諱,老者并未看田玉林一眼。
田玉林有些不踏實,但還是耐心等待。
他等來了一件大事。
“晚上好,今天臨時召集各位同仁集會,是有一個關于基金的重要消息要宣布。”陸回舟左側的理事開門見山。
“其實早就該宣布了,宋老在世時便已走完手續,隻因避讓他老人家後事,拖到此時。現在就由我代理事會正式宣布,今天起,由陸回舟先生出任宋氏基金會理事長,負責基金會戰略規劃和重大決策,對外代表基金會!”
抑揚頓挫的話聲落地,此起彼伏的掌聲響起。
田玉林僵了下,很快跟着面露微笑,拍動雙掌。
是了,沒什麼好意外,宋常照無兒無女,隻有陸回舟這個外甥,自然要替他打算。
會投胎何等重要。
心中嫉恨,田玉林臉上一點沒露,又隐晦看了老者一眼。
看他言笑晏晏的樣子,向陸回舟發難的事恐怕生變。
也好。是他先前想岔了,見陸回舟成果頻出,滿心以為他盯上了那個位置,卻忘了人家本有更好的選擇。
田玉林想到這裡,又振奮起來。陸回舟就任理事長也好,如此他反倒不便再争取明康院内的職務,自己不必忌憚他,反該借勢于他。
論起來,陸回舟好歹算他田玉林的“外甥”,在外是别人眼裡的“一家人”,在内,當初宋常照尚且要給姐夫陸起元幾分面子,沒道理陸回舟這個兒子還能忤逆老子。
田玉林雜亂想着,一邊應付身旁低聲議論,一邊梳理接下來的路。
正在這時,一直未同他眼神交流的老者開口:“我年紀漸大,力有不逮,打算退出常任理事席位……”
田玉林倏地繃緊精神。
怎麼這麼突然?
老者早表現過要退的意思,田玉林對他百般上心,目标也正在此,老者弟子中并沒有特别出色的,近年待他越發親近,處處點撥,旁人早已将他們看做師徒。
理事長的位置田玉林沒想過,這個理事位,他卻勢在必得。
但老家夥怎麼不提前和他通氣,他好活動活動。
田玉林心裡既有埋怨,也有驚喜,又不便表露任何情緒,隻正襟危坐,豎起耳朵。
“舉賢不避親,恰好理事長也十分認可,我今日就舉薦一位呼吸内科的後輩接任理事位——”
田玉林手心微汗,呼吸都放慢了,每一秒都變得漫長。理事,副院長……一步一個階梯,今日起,他将走上少年時便炙熱渴盼着的康莊大道,成為那昔日隻能趨奉讨好的大人物!
“這位後輩,就是東珠醫院呼吸内科主任何英何教授。”
“呼啦”一聲,血從田玉林臉上褪去了。
何英?那個隻會埋頭搞研究的死書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