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海靈瑤。”

霍明松饒有趣味地回味一番這個熟悉的名字，笑起來時臉上帶出兩個酒窩，道：“霍家、霍明松。”

霍明澄收起吓唬人的架勢，同樣抱劍回禮道：“霍家、霍明澄。”

三個人身上的衣服一模一樣，隻是作為女子的霍明澄衣袍更加修身，瑩白的外袍上赤金的蓮花半開半合，蓮葉朵朵沿着衣擺舒展開來，透着一股濃春新綠的清爽。

好煩啊，又是最讨厭的客套環節。

看着蓬萊少主臉上皮不挂肉的假笑，霍雲岸突然覺得嬉笑怒罵，整天閑出屁來的楚行遠實在是個好人，從來沒有想過跟他假客氣。

于是好人帶着一身沒散幹淨的羊肉味兒從天而降時霍雲岸頭一回沒有直接一腳踹過去，慢半拍的動作沒攔住對方一胳膊摟上肩膀。

突然“偷襲”成功，或者說居然偷襲成功了，别說被偷襲的霍雲岸，饒是楚行遠都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兩人側頭四目相對時臉色都有些奇妙。霍雲岸怔然後擡手拍開肩膀上的爪子，橫着一腳勾了過去。

楚行遠這才反應過來，動作也不慢地及時退開，站定後擡頭和對面一大一小兩雙圓溜溜的眼睛對上。

楚行遠：“……你誰啊？”

霍雲岸指腹在劍鞘上按了下，真該讓大伯他們看看，這神棍可比他沒禮貌多了。

海靈玉也是一時有些哽住，随即臉上挂起客套疏離的笑，道：“楚三公子，在下蓬萊海靈玉，”說着頓了下後補充道：

“我們見過的。”

楚行遠狀似回憶，然後搖了下頭，“沒印象。”

……更沒禮貌了。

來了個打破僵局的楚行遠，氣氛居然好多了？屠家派來接人的弟子不動聲色地擦了擦鬓角的冷汗，舒了口氣。就剛剛那場面，肅穆地好像看見了長老們開會一樣，他大氣都不敢喘一個。

一行人結伴……也算是結伴吧？

同行在大街上，因為走得慢，背後還有個蓬萊聖女目光炯炯地盯着他，霍雲岸走得後背冒火，頂着這道奇奇怪怪的注視，或者說凝視，打頭被楚行遠拉拉扯扯地走在前面。扯回袖子，霍雲岸抿了下唇，“你又來幹什麼？”

楚行遠笑出聲，“不是你說的嗎？楚家把我放生了呀！”

霍雲岸嗤笑，“你倒是真不客氣？”

“咱倆都這麼熟了，還跟你客氣啥？”

“誰跟你熟？”

前面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後面跟着的小動作也不少。

海靈瑤拉了下海靈玉的袖子，海靈玉側頭，垂眸看去，小聲道：“阿妹？”

海靈瑤神色有些怪異，她看了看長袖帶風的霍雲岸，視線帶過不好好走路的楚行遠，有些糾結，“哥哥，他們好像。”

海靈玉眉心微蹙，沒聽明白，“好像什麼？”

海靈瑤擡起頭看了一眼自己哥哥臉上的疑惑，伸出兩隻手在面前，手心手背比了一番，“就是……像！”

海靈玉眉頭舒展開來，但是轉頭看向前方已經動起手來的兩人，嘴角抽搐了下，匪夷所思地道：

“你覺得……像？！”

海靈瑤點點頭，把腰間的海螺拿下來在掌心摩挲着，字正腔圓：“像。”

說完眉頭皺了下，又說：

“不是像。是……碰到以後，變得像。”

海靈玉托着下巴思索了下，更小聲地問：“兩個怪人遇到一起後怪到一處去了？”

海靈瑤抿唇笑開，猛點頭。

對對對，她就是這個意思。

兩個人，都很奇怪，很危險，很漂亮，但是遇到一起後，還是很奇怪、很危險、也很漂亮，但是身上那些個奇怪的地方，剛好可以和對方嵌合，反而變得不再奇怪了。

但是如果說兩個人什麼地方互補？那絕對是假的。

海靈瑤天生的直覺告訴她，兩個人隻是剛好找到了能夠嵌合的地方，于是遇到以後，都會不自覺地将那一面放出來，然後嚴絲合縫地站到了一處，但是其他的面，差别很大。像兩隻海刺最柔軟的一面，剩下的全是尖刺，同類碰面都隻會戳得對方要死不活。

海靈玉擡手摸了摸靈瑤的腦袋，順便替她壓了壓翹起來的頭發。

在屠家大門門口，已經站着幾個人了，身上是白雲遠山的柔軟袍子，在這天邊微曦的寒天凍地裡，衣袂飄飄，和身後漆黑的大門呈現出鮮明到慘烈的對比。

霍雲岸整理了下衣袍，走上前拱手，“楚大公子。”

楚歸雁笑着回禮，“霍大公子。”

身後海靈玉帶着妹妹走上前，笑容比對着霍雲岸的時候真摯多了，“楚大公子，有幾日不見了。”

楚歸雁笑容不變，手上長箫墜下的流蘇随風搖擺。

“海少主，近幾日可好？”

“雖不太适應陸地氣候，倒是來之前應長輩囑托做了不少準備了，還算可以。”

“若是有需求，不妨直接開口，楚家靠近蓬萊，素來交好，出門在外，能給予的方便海少主可不要客氣。”

“那就麻煩楚大公子了……”

等到二人幾輪交談，屠家的大門已經無聲拉開，銀鈴細碎的聲音響起在他們邁步走入大門的同時。

霍雲岸倏然回頭，和落在台階下方的幾個巫族弟子對上視線，雙方淡淡點頭示意。

楚行遠跟着回頭，看見領頭容貌出色的一男一女後眯了下眼，随後望進了巫肆靈一雙沉靜緘默的眸子裡，雙方互相點了下頭，随即移開視線各走各的。

拾階而上，兩側山石林立，松柏垂青，但是府内府外俨然兩個存在一般。本是萬物複蘇的時候，門外的日光和鳥叫仿佛隔了一層透明的膜。四周寂靜到森嚴的程度，寒涼順着衣擺攀爬而上，罩在身上縱使是修為小成的楚行遠都沒忍住打了個哆嗦。

擰着眉頭擡手搓了把手臂，楚行遠啧舌道：

“這屠家怎麼這麼陰森？”

霍雲岸垂下眸子，邁着不急不緩的步子打頭走着，手腕上一陣陣刺骨的寒意從脈搏傳到心口，衆人不可見的地方，一枚小巧玲珑的赤金葫蘆餐食着霍雲岸身上的靈氣，随後被他不動聲色地攥進了掌間。

何止是陰森……

霍雲岸冷着臉，還有四周零落飄散的怨氣，就是不知道屠家是做了什麼把自己風水極好的大院搞成這個樣子？

沿着石階走上後便是空曠的廣場，廣場上屠氏少主屠柏離端着架子抱手站着。

一行人對上視線後屠柏離一句廢話沒有直接擡手示意：

“家主和各位長老已經在議事廳等候，各位請随我來。”

霍雲岸和楚歸雁對視一眼，跟了上去。

身後霍明松歎為觀止。

比楚三更沒禮貌的找到了。

當然，說的不是屠氏少主屠柏離這個生來就沒禮貌的家夥，而是上行下效的整個屠家。

這架子端的，這下馬威給的……

啧啧啧……這是半點臉都不要了？

對屠家做派不喜的，也不隻是規行矩步的霍家，巫族更是我行我素，巫肆靈直接原地站着不動，等走出一段距離後身後少了銀飾窸窸窣窣動靜的霍雲岸有些疑惑地回過頭，就看到了和他們拉開了距離的巫族弟子。

霍雲岸挑了下眉，腳步慢了下來，随後一群人跟着停下腳步。

前方帶路的屠柏離察覺不對回過頭，看見的是事不關己的一群人和還杵在台階最上方站着不動的桐山弟子。

屠柏離壓下眉眼，轉身離開，霍雲岸等人不再跟上。

不多時，淩亂的腳步聲傳到耳邊。

已經歪歪斜斜在廣場旁的山石邊或靠或站停留下來的仙門弟子轉頭看去，屠家族長屠仙珏帶着一衆臉色黑沉的長老迎着他們走來。

霍雲岸收回視線，将手中雲子“啪嗒”落在棋盤上，楚歸雁手中撚着棋子，凝眉思索下一步如何走，海靈玉站在一旁，俯身看着棋盤，觀棋不語。

不就是架子嗎？仙門百家，上位五家，公認的第一可不是他屠家，誰還沒點兒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