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怎麼辦?也不能這麼餓着,”吟瑜提議,“咱倆先送她回村?”
賀振翎估摸着黑熊妖醒的時辰:“把她送回去,然後你我再趕至黑熊那裡?”
“隻能這樣了,”吟瑜把小姑娘抱起來,“那黑熊妖不急,反正已經落咱倆手裡了。”
一人一妖加一娃順着記憶緩緩下山。可能是因為吟瑜抱得穩,也可能是因為有雪後的陽光曬着,小姑娘竟不知不覺睡着了。
“她是第三位失蹤的村民,”待小姑娘睡了之後,賀振翎開口,“你可聽了獵戶老王的事?”
“老王?嘶,有點印象……”吟瑜将茶鋪的談論在腦中過了一遍,“啊,我想起來了,茶鋪有人提來着,但被開茶鋪的老頭打斷了。”
“老王是第一位雪嶺村失蹤的村民,”賀振翎找到曾在樹上刻下的痕迹,轉了方向繼續走,“他去年春天進山打獵時失蹤的。自他失蹤後,那熊妖的妖力明顯提升,甚至不出兩年便能口吐人言。”
吟瑜在他身後問:“難不成老王是天生靈根,卻一輩子窩在小山村裡,未經開發,所以黑熊妖吃了他之後妖力增強?”
賀振翎回頭道:“我起初也這麼想的。可方才見到熊妖體内的人後,我倒覺得老王更像是……”
吟瑜對上他的眼神,懂了他的意思,他們同時開口,聲音重疊在一起:
“為虎作伥。”
為虎作伥是妖怪迅速增強自身實力的一種方式。它源自古老的傳說:有個人曾被虎妖害死,不幸成為“伥鬼”,化為鬼後還替虎妖引誘其他獵物,助其壯大實力。
不過這種方式雖然存在,卻并不常見。首先,這需要有人主動成為“伥鬼”,心甘情願将自己的魂魄獻給妖怪。而人的魂魄是福禍的載體,應盡的福不享倒還好說,但若是不承擔應盡的禍,那禍事就會延續到血親身上。尋常人很難答應這種條件,畢竟誰願意讓自己的親人承受無妄之災?
其次,這種實力的增強隻是虛有其表。黑熊妖看似兇猛異常,但也就能吓唬雪嶺村的村民,吟瑜兩下子就将其撂倒了。由此可見這種方式并不穩固,甚至在将來渡劫之時,還會有反噬自身的可能。
“所以那倒黴蛋就是老王?老王把自己賣給黑熊妖?”吟瑜又把自己給否了,“不對啊,那他為何什麼都不知道?按理說他應該有記憶才是。”
“我也沒想通這一點,”賀振翎捏了捏眉心,“方才我問他時,他的神情不似作僞……”
話音剛落,南側山腰突然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地面也随之劇烈震動,積雪從樹枝上簌簌落下,山石滾落,發出轟隆隆的悶響。若是雪嶺村的村民聽了,定會以為是突發地動,連帶着引起雪崩。但吟瑜和賀振翎都知道南側山腰有什麼東西,彼此心知肚明——黑熊妖竟然能破開賀振翎在他腦門貼的符,使出瞬移跑了。
剛說完“神情不似作僞”的賀振翎:“……”
剛說完“黑熊已經落咱倆手裡”的吟瑜:“……”
一人一妖尴尬地錯開視線,一個仰頭望天,一個低頭瞅地,假裝自己什麼都沒說過。
小姑娘被巨響震醒,吓得渾身直發抖,皺着一張小臉,一個勁兒往吟瑜懷裡縮,看起來馬上就要哭了。
她的動作打破他們之間的尴尬,吟瑜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後腦勺,同賀振翎開了一個并不好笑的玩笑:“很好,你剩下的銀錢跑了。”
“于我而言,熊妖跑了是小事。反正他也不可能再回來禍害雪嶺村的村民,我的目的已經達成了。大不了剩下的銀錢不要了就是,”賀振翎再度看向他,“倒是你,那熊妖可是偷了你的……”
礙于小姑娘現在醒着,他沒說出“尾巴”二字。
“他不是偷我尾巴的妖怪,”吟瑜用狐裘将她腦袋蒙住,僅露出一雙眼睛,低聲說,“我起初以為,他妖力增強是因為吞噬了我的尾巴。但現在看來,他頂多是見過我的尾巴,或是知道我尾巴的去向而已。”
“我吞了他身上的妖力,所以不論他逃到哪裡,我都能找到他,”吟瑜閉上雙眼靜靜站了一會兒,複又睜開,“啧,他往南邊跑了。”
南邊是中原的方向,那裡是民間百姓聚居的核心地帶,繁華富庶,人口稠密,各城各鎮皆有門派除妖師鎮守,壓制妖氣,保一方平安。所以妖族越往中原走,越感覺不舒服,被迫恢複本體的可能性越強。這一點對于任何妖怪都一樣,無論自身妖力強弱,都不可避免。
雖然黑熊妖現在還沒逃到中原那麼靠南的地方,應該是落在了燕山一帶,但吟瑜仍是沒想到他能瞬移這麼遠——難道他把為虎作伥換來的妖力全消耗了?
不管怎麼說,南邊是非去不可了。想起自己不太靠譜的化形術,吟瑜喊住賀振翎:“看在我救了你一命的份上,你幫我找尾巴呗。”
本來也不需要你救……賀振翎無奈開口:“我不是送了你一張符嗎。”
“一張符就想把我打發了?”吟瑜理直氣壯地說,“那符才管幾日,等我到南方早成廢紙了。”
“你若是不幫我,我就……”他靈機一動,“我就把這小丫頭順着坡扔下去!然後到南方變回大狐狸,四處闖禍惹事。别人一問,我就說有賀姓除妖師相助……”
“行行行,我幫您行了吧?”雖然賀振翎覺得吟瑜不能真把小姑娘扔下去,但以防萬一,他還是假意答應下來。
吟瑜很得意:“哼,這還差不多。”
忽然,小姑娘眨着大眼睛問:“什麼大狐狸呀?”
賀振翎:“……”
吟瑜:“……”
壞了,太激動了,一下子說話聲音沒壓住,這可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