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卿聽見他的聲音,對姒楚念道:“走吧,看看這底下到底藏了什麼。”
那邊方會暾環顧四周,訝異道:“通仙觀竟還有間地下暗室!”
“你入觀後,通仙觀可動過土?”梵卿問。
方會暾沒有遲疑,肯定地回答:“未曾。”
他們面前擋着一面石壁,右側有一狹窄的通道,壁上挂着燈,散發着幽幽藍光。
因着眼前隻擺着一條路,三人并未踯躅,一路沿着通道,拐了三個彎之後,豁然開朗。
他們進了一間寬敞的堂子,堂内燈火通明,最北邊擺着三尊雕像。
三人靠近去看,發現最中間那尊為金身塑像,雕的是一男子,端坐于蓮座之上,威嚴莊重,擺放的位置更靠外。
兩邊的雕像為青石所塑,皆為女相,各自抱着如意,低眉侍立。
此處的塑像,便是靈氣的來源。
“中間這尊怎麼沒有靈氣?”姒楚念道。
居中的塑像為尊,靈氣也該旺盛,可眼前這三座雕像裡,兩邊石像靈氣旺盛,中間那個卻是空的。
梵卿靠近中間的金像,向背後看了一眼。
金像背後用一條鐵鍊向上拔着,梵卿擡手用靈力砍斷了鐵鍊,而後迅速退到了姒楚念身邊。
哐當一聲,鐵鍊垂下,甩到金像上,巨響回蕩在堂内,金像晃動了兩下,緩緩下降。
背後,竟還有一尊石像!
方會暾看清了石像的真容,驚得後退了兩步,險些跌倒。
“這、這是,師父……”
梵卿看向他,問:“你是說,通仙觀觀主?”
方會暾眼裡蓄着慌亂,朝他點頭。
“活人塑像,祭之神儀。”姒楚念幽幽道。
方會暾擡頭看着石像,感到有些不适,他以為是由于受到了太大的震撼,于是捂着胸口粗喘。
梵卿發覺他的狀态不對,走過來,結了一個印,扣在他的額頭上。
姒楚念也轉向他,看着梵卿的印消失在方會暾的額頭,語調放輕了,說:“穢氣太重,别看了。”
原是穢氣所緻。
“深呼吸。”梵卿說。
方會暾照做,緩過來後,看着二位神君,斷斷續續地問:“這是……師父身上的嗎?”
二人對視片刻,誰也沒有回答。
方會暾看着他們的反應,心沉了一截,又問:“那……神君可否告知,這三尊石像是什麼情況?”
姒楚念歎了一口氣,沉聲說:“兩邊的石像,充斥着極強的靈氣,壓制着中間石像裡的穢氣。”
修道之人都清楚,過強的穢氣,肉體凡胎是壓不住的,所以才被承到了石像裡。
靈氣至請,可以淨化穢氣。
但是,這樣的靈氣必須來自特殊的個體。
梵卿走到左邊的石像背後,上面果然刻了字:
戊子乙卯庚申辛巳
塑像往往無法盡現真人風姿,所以就會有其他符号來标識個體。
比如生辰八字。
梵卿看了一眼姒楚念,對方跟過來。
“戊子,乙巳,”姒楚念嘀咕着,“十七歲,二月十四生。”
方會暾聽到姒楚念說的日子,靠近幾步,說:“九公主!她是二月十四生的,今年剛好十七!”
姒楚念詢問地看着他,他解釋道:“師父年年為她準備壽禮,有的年頭還會請她來觀中祈福。”
姒楚念:“張九娘乃是胥黎星君的凡胎,她的靈氣,對于一個凡人的穢氣來說,已經算是至清至純了。”
他看着梵卿,繼續說:“如果這樣的話,那我們的猜測就八九不離十了。”
“所以師父在利用九公主的靈氣修煉……”方會暾一手扶着身邊的石像,呢喃着,又斷然否決了這個想法,看向姒楚念,高聲道:“不,神君,這其中一定有誤會,我師父他不是那種人!”
“你先——稍安勿躁。”
自己一向尊崇的長輩,如父如師,引領自己走正途,行正道的人,被懷疑修煉邪術,甚至戕害他人,任誰也不願接受。
如今姒楚念隻能用這種并沒有什麼用的話來穩住他。
梵卿走到右側石像後面,依舊是一行字:
己未辛未戊子庚申
怎麼差這麼多年?
姒楚念觀察梵卿神色有異,于是湊過去看右邊石像背後的字。
他略一推演,便渾身僵直。
“這是……先皇後。”姒楚念隻想到了這個人。
他顫抖着伸出手,撫上面前的石像。
他看見了一口透明的冰棺,裡面躺着的女子皮膚慘白,毫無血色。
他又聽到了悲切的聲音:“我受困于此……”
“阿念!”
姒楚念驟然回過神來,看見梵卿正握着他伸出去的手指。
“你已不是局中人,所以,不要緊張。”他又聽見梵卿說。
姒楚念緩過神來,愣愣地看着他們交握的手,沒有動。
他轉頭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對方溫和地笑着,握着他的手,放在身側,才緩緩松開。
“先皇後故去的年歲不算久,而張九娘也不過十七歲,可他這穢氣,少說積累了有二十年了。”姒楚念平靜下來,盯着石像上的生辰八字說。
梵卿:“所以,他很有可能是修煉了一段時間後,才發現了張九娘這麼合适的靈氣。如果早幾年的話,他可以直接煉丹,可當時他已經用過穢氣了,隻能退而求其次,用靈氣淨化穢氣。”
“後來先皇後離世,他通過某種契機,偶然發現亡者的靈氣也可以利用,所以又在這尊石像上刻下了生辰八字。”
姒楚念:”但是,先皇後當初喪葬依制,要留住如此強盛的靈氣,他一個人做不到。”
“除非有人能讓他接觸到遺物,甚至是……遺體。”
和方才他看見的冰棺聯系起來,細思極恐。
“你前幾日說宮裡那位沉迷于尋仙訪道,那你可知你師父進宮具體做什麼?”姒楚念問方會暾。
“實不相瞞,師父隻帶小道進過兩次宮,而且每次都隻是與陛下論道。”
方會暾想了想,又繼續說,“但是,師父常在傍晚進宮主持法會,且每次隻帶一位師兄,一位師姐,等到第二日午間才回來,至于具體事宜,無人知曉。”
“哦,對了,今日傍晚,正好又是進宮的時間。”
梵卿:“傍晚進宮?那晚上主持法會麼?”
方會暾:“算時間的話,差不多。”
什麼正經法會在晚上舉辦?
除非和亡者有關。
姒楚念:“看來——勢必要進宮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