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斜了他一眼,姚商菁嘀咕:
“問幻境裡的事好像不太禮貌,那神君您同我講講一萬多年前的事吧,那時我父親比現在的我還年少呢,二叔和姑母也都尚未出生。”
被問的人沒搭理他,姚商菁不依不饒,還想說話,容炫卻突然回頭,姚商菁促然頓住,眨眼看着他。
對方懇切地看着他,問:“你有錢嗎?”
姚商菁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遲疑道:“有——”
随後他看着面前的神君擡起手,指着一旁的糖葫蘆小攤,要求道:“我想要那個。”
梵卿和姒楚念尋過來的時候,就看見了這樣一幕:
深秋的陽光下,兩個人坐在矮矮的台階上,各自咬着一串糖葫蘆。
身後陳舊的木門緊閉,台階兩側各擺着一尊灰蒙蒙的石獅子,一隻口裡含着珠子,另一隻爪子下按着繡球。
姚商菁看見姒楚念和梵卿,眼睛瞬間亮了,迅速竄起來,如釋重負般喊道:“二叔,你們可算來了!”
另一個人倒是沒有什麼強烈的反應,撐起眼皮掃了他們一眼,興緻缺缺地垂下眸子,咬掉一口糖葫蘆,慢條斯理地站起身來。
姒楚念問:“你們到這裡幾日了?”
姚商菁回:“我剛醒了半日。”
梵卿敏感地抓住關鍵,問:“你暈了?”
方才一言未發的男人終于開口,說道:“是啊,暈得太陽都升起來了,怎麼都叫不醒。”
姒楚念聞言輕笑一聲,故意拖長尾音道:“承蒙照料。”
對方沒有謙虛的自覺,攏起手,道:“你家這孩子忒個吵人,小時候也這樣嗎?怎麼受得了的?”
姒楚念聽了這話,笑道:“挺好的啊。”
梵卿也低聲笑着。
對方斂起怨尤的模樣,直直看着梵卿和姒楚念,問道:“二位這是來替他拿我的麼?”
梵卿笑意不達眼底,以問作答:“那你不準備逃嗎?”
那人冷笑,說道:“他請的人,我想破腦袋也找不到脫身之法吧。”
姒楚念适時開口,勸道:“這會兒也到飯點了,好不容易來趟凡間,總得嘗嘗人間煙火吧。”
他看着梵卿,眨眨因笑意彎起的眼睛,對方點頭,道了聲“好”,對另一人比了個“請”的手勢,率先走了。
另一個人跟上後,姒楚念才拉上姚商菁,走在後頭。
姚商菁方才聽他們講話,一頭霧水,悄悄問身邊的姒楚念:“二叔,他們在說什麼啊?幫誰拿人?”
姒楚念目光依舊落在前方一前一後的兩人之間,嘴裡卻回答了姚商菁的問題:“容炫。”
姚商菁瞪大了眼睛,看向姒楚念,小聲說:“什麼?難道這位不是容炫神君嗎?”
姒楚念緩聲道:“是,也不是。”
姚商菁回想和“容炫”相處的這半日,周身發寒,感慨自己命大,聲音都沒了底兒,繼續問道:“那,那他是誰啊?”
姒楚念想起方才來的路上,他回梵卿的那個名字,但他卻心思一轉,朝前面揚了揚下巴,說:“你自己去問他呀。”
姚商菁剛想問這位是不是很危險,結果前面的人回過頭來,吓得他立馬将快出口的話憋了回去。
“二位在背後嘀咕人的時候,可以再小點聲,”那人直視着姚商菁,道:“小仙君不必這麼害怕,我要是心懷不軌的話,你家這兩位長輩哪裡還能容我站在這兒?”
姒楚念拍拍姚商菁的肩,示意他寬心,随後邊走邊說:“背後議論确實不好,當然要讓人聽清了,否則誤會可就大了。”
他走到梵卿身邊,轉換話題,繼續道:“這京中有一家酒樓,菜肴品類繁盛,味道極佳,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京中難免有些變化,不知道店還在不在。”
他邊走邊掃視兩側的店鋪,回憶着位置,繼續道:“先跟我來吧。”
梵卿跟在他身邊,靜靜注視着眼前人輕車熟路地在大街小巷裡繞來繞去,這時的姒楚念身上還有魏啟年的影子。
飛升時命劫留下的印記,往往會烙刻在神明數萬年不朽的靈魂中,揮之不去。
梵卿不忍他困囿于凡塵,卻又親眼看見了他命劫過後不動聲色的變化。
姒楚念終于停在一座小樓前,轉身時猝不及防撞入梵卿的眼睛,怔了一瞬。
那雙眼睛向來深邃平和,如同蒙着一層霧,哪怕藏着情緒,也顯得半真半假,時常叫人看不透。
姒楚念看向梵卿時,隻有一個想法——傷神。
可是為什麼呢?
到底是對方在傷神,還是他自己的心思在作祟。
“到了?”梵卿的問話,将他喚了回來。
糾結什麼呢,有些事,明白了和糊塗着不會有什麼區别。
姒楚念“嗯”了一聲,幾人大步進了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