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年前,此處祥雲籠罩,石階上時有仙人上上下下,常見靈鳥展翅長嘯。
如今,山上的仙與靈加起來,怕是一隻手便數得過來。
石階兩旁密密地長滿了蒼綠的老樹,遠處看去黑壓壓的,唯有山門外突兀地長着一株花樹。
花色是罕見的淺藍,樹幹粗壯,樹冠如傘。
梵卿随意挑了花枝捏住,輕搖了幾下,不多不少,落下三片花瓣,落地時銀光一閃,消失在了地面上。
姚商菁看了不解,轉頭問姒楚念,“神君這是在做什麼?”
姒楚念記得,梵卿曾經帶着他為一位新隕落的神君送神器,在門口也是這樣做的。
于是他按照當年梵卿同他解釋的,回複姚商菁,“這是一種叩門的禮節,拜訪新隕落神道的居所,如此算是對守門仙打聲招呼。”
“新隕落?”姚商菁不太明白,怫意神君已經離開三百年了。
“怫意神君命你姑母守在這裡三百年,那麼這三百年,都算‘新’。”姒楚念緩聲解釋着,山門處有風,他咳了幾下。
那邊梵卿扣了門,便走回來,三人一同邁上了石磴。
姒楚念和梵卿并肩走着,姚商菁落後他們一級跟在姒楚念的側後方。
姒楚念沒走幾步,便感覺梵卿握起了他的手腕,随即一股暖流流入體内,身體也随之輕快了不少。
他低頭時,梵卿正好松開他。
姒楚念便看見了那人水藍色衣袖間的木珠。
“這山路不短,要是累了,我們便歇一歇。”
他聽見對方這樣說。
姒楚念笑了笑,說:“沒那麼嚴重。”
他們一步一步地上山,所過之處,霧氣散了大半,山光也明亮了些許。
蓬萊山上自半山腰起,矗立着宮殿,這裡尚且繁華的時日裡,殿内常有金光籠罩,時時傳出的樂聲蕩漾于山間。
姚商菁跟着另外兩位經過了幾座神殿,見他們仍沒有停下的意思,正想出聲詢問,結果倏忽從旁側殿内蹿出一道白影,朝着他們撲過來。
得益于方才梵卿渡給他的靈力,姒楚念利落地偏身,擡手間劃出一片靈盾,将那白影彈了回去。
那影子落地,竟是隻白虎。
姚商菁立即拔劍,防備地對着這隻神獸。
這白虎被彈了一下,也沒有惱怒,反而悠哉哉地圍着三人踱步。
梵卿向前邁了兩步,看着這隻白虎,對方仍是不緊不慢,于是便對姚商菁道:“把劍收了吧。”
“座下這種打招呼的方式可并不友好啊。”姒楚念的手已經收到了身前,似笑非笑地說。
這白虎橫在并不寬敞的山路上,隻是淡定地看着他們,然而,下一瞬——
就不淡定了。
那白虎忽地四腳收攏,以滑稽的姿勢向前摔了過去。
而這邊的三個人,仍然同方才一般穩穩站着,一動未動。
姚商菁納悶,看向自家二叔,幾根細細的金絲若隐若現,自他的衣袖間引出,牽連至白虎曲着的腿上。
姒楚念擡起胳膊,擺了擺手,彎着眉眼,客氣地說:“委屈座下了,麻煩您帶個路。”
梵卿看了他一眼。
帶什麼路,這老虎自己怕是還沒走明白吧,誰給誰帶路。
随後,金絲一松,沒再纏着那老虎的四條腿,而是繞上了它的脖頸。
白虎站直了身子,從喉嚨裡發出一聲低吼,但無奈隻能垂着頭,走在了前頭。
沒走幾步,便是一條岔路,從前,兩邊光景是很不同的,即便第一次來,光憑眼睛看,也知道該往何處去。
隻是如今,蓬萊主位的三神道都已經不在了,山中景色變了太多,路也不容易分清了。
好在,梵卿和姒楚念各自來過這兒,還分得清方向。
“帶路”的白虎擡腿便要往西走,姒楚念将金絲收緊。
“座下記性不大好啊。”姒楚念幽幽開口。
白虎回頭呲着牙,還未對上姒楚念的眼睛,就看見梵卿半垂着眼眸看着它,那眼睛裡分明含着笑,卻帶着震懾,令它轉回頭向東走了。
進了岔路,便不再是石階,而是石子鋪就的坡道,蜿蜒曲折,兩旁還栽植着竹子。
若是有清風拂過,應當是飒飒聲響,會很好聽。
姒楚念這樣想,下意識看向梵卿,被看的人正擡手撥開斜逸出來的竹枝,于是他便收回目光,對方并沒有發現他這短暫的一眼。
這段小路不長,隻走了幾步,前面便天光大亮。
出來後是一片開闊的場地,西邊便是緊閉的院門,門上沒挂牌匾,也沒有對聯,隻有大門兩側各有一株花樹,看上去得有不少年頭了,同山門處的一樣,也是藍色的花瓣。
“這便是怫意神君的居所?看着……”姚商菁沒說完,那隻白虎不知怎麼突然跑到他身前,要抓他的袍子下擺。
他趕緊後退幾步躲開了。
随後,白虎便被拉到了姒楚念身側。
他聽見二叔對白虎說:“清淨之地,座下可莫要妄動啊。”
姚商菁自然不傻,這白虎一路上被姒楚念牽着,老老實實的,怎麼會在這兒妄動呢。
于是他噤了聲。
姒楚念牽着白虎,落後梵卿半步,走向大門。
結果三人一虎還沒走到,淺褐色的大門自己先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