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姒楚韻沒有像往常一樣掃去階前的落花,也沒有讓小童子去做。
晨起,她照例燃香,隻是那柱香剛剛插進香爐,便化成了灰。
她站在堂前,靜默了一會兒,兩個小童子喚她,她卻好似未聞,隻是自言自語:
“要來了,”姒楚韻擡起頭看着師尊的神像,“會是誰呢?”
于是,她親自撞響了那座已經沉寂了三百年的鐘。
随後,姒楚韻回到神殿裡,仰頭看着怫意的神像。
一個時辰後,院門被叩響了。
來的是位玄衣仙君,帶着一個仙侍,還有一隻白虎。
姒楚韻站在門内,一檻相隔,那男子束發戴冠,欣喜地看着他,眼神裡還帶着幾分小心翼翼。
起初誰也沒有說話。
姒楚韻一見他,有一種很是熟悉的感覺,又像是明明已經靠近了一百步,臨到近前又想要後退。
可她想不起來他們在何時何地見過,是不是一同辦過事。
“仙君怎麼稱呼?”姒楚韻恍惚問道。
“你不認得我了?”
“許是從前忘了些事,還望仙君指點。”
姒楚韻不知自己是不是看錯了,那仙君好像松了一口氣,随後笑着回答,“族姓妘,家姓晏,單名稔。你可喚我‘妘晏’。”
“妘晏稔”,姒楚韻聽過這個名字,妘姓是三姓之一,居端陽,長于耕植之術,端陽帝君,夫諸族,家姓晏,如今站在她面前的這位,便是端陽帝君獨子。
但是她确定,沒有以這個身份見過這人。
姒楚韻回過神來,将人讓進了門。
“仙君可是來尋物?”姒楚韻走在前頭,問道。
“我來尋你,姒楚。”妘晏稔從進門開始,目光就一直落在前面的人身上。
姒楚韻聽到他的回答,頓了一下步子,身後的人于是與她并上了肩。
她擡頭看了他一眼,對方的眼睛很是深邃,看向她時眼睑微微下垂。
姒楚韻心中一動,轉頭繼續走。
他們進了主殿,姒楚韻問他,“你見過師尊嗎?”
“未曾。”
她不知道該和妘晏稔說些什麼,于是殿内靜默了。
這時怫意的神像泛起金光,忽然來了一陣風,階前落花積聚旋起,随後化灰消散,最終隻有三片花瓣落在了姒楚韻的掌心。
她看明白将至的人是誰,又轉身看向才來的人,想問他是怎麼進山的。
在她再次看向妘晏稔的時候,突然明白了些東西。
她确實忘記過一些事,具體發生在何時,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清楚。
但是,她知道,她愛過眼前這個人。
隻是最後不知出于什麼原因,忘卻了。
于是她并未開口。
随妘晏稔來的那隻白虎不知怎麼回事,突然跑了出去,路過階下的花樹時,便消失了。
“怎麼回事?”妘晏稔的仙侍慌忙跑到樹下查看。
姒楚韻冷靜解釋:“院中有陣法,它方才應當是不小心踏上去,被送到别的地方了。”
“那要怎樣尋?”仙侍問道。
“你們養的靈獸,沒有尋找的法子嗎?”
“剛剛收了沒幾天。”仙侍聲音弱了。
姒楚韻才想起來,今天還未見過璃,那貓不喜老虎,見了定是要惱的,而山路上,還有三位正在往這邊走,要是撞上就不大好了。
***
姒楚念清清楚楚記得,怫意走後,留下來守殿的隻有姒楚韻以及兩個小童子,頂多算上那隻靈貓。
可是如今,院門打開,裡面卻走出個男子,看打扮,像是位仙侍。
那仙侍急匆匆跑出來,一擡頭,先是愣了一下,随後倉皇地正了正衣冠,對着幾人行了一禮。
白虎見着他,立馬撲上前,姒楚念沒再拘着它,卻也沒有松開手上的金絲。
那仙侍彎下腰,拍了拍白虎的後頸,小聲說了句“别亂動”,随後起身,滿臉堆起笑。
隻是他尚未開口,門内的影壁處便轉過兩人。
一男一女,疾步走來,女仙身着一襲白色長衫,走在前頭,男仙身穿玄色箭袖長袍,追在後面。
那女仙提着裙擺邁過門檻,正是姒楚韻。
她擡頭時看見門口的三人,愣了一下,随即躬身行禮,禮貌地打招呼:“二哥,神君。”
跟在二位身後的姚商菁也向姑母行了禮。
姒楚念喚了聲“阿韻”,走上前去,姒楚韻看着他,擔心道:“哥哥的靈神怎麼變得這樣虛弱了?”
“前幾日飛升回來,便是這樣了,不過也不必擔心,還足以自保。”姒楚念淺笑着說。
姒楚韻突然想到了什麼,“前幾日東邊的天象……莫非是哥哥?”
姒楚念點了點頭,又聽妹妹說:“師尊臨走前,命我恭候三百年後的來客,那想必便是今日了。”
“你說怫意命你等我們?”梵卿站在姒楚念身後,問道。
“師尊也未說明是誰,隻是說三百年之期将盡時,會有客來尋些重要的東西,方才我收到了你們的叩門請示,師尊的神像亮了一瞬。”
“二位神君,要不我們先進去再談?”方才追在姒楚韻身後的仙君終于插上了嘴。
幾人這才發現,不知何時,白虎已經站在了那仙君身側。
“妘少君,許久未見,不知何時與蓬萊有了交集?”
姒楚念作為長行二殿下,曾在某些仙家的宴會見過妘晏稔幾次,不過也隻是互相點頭打聲招呼的程度,并不熟悉。
妘晏稔笑笑,回道,“姒楚殿下,别來無恙。”他作揖行禮,又繼續說道,“從前丢了樣東西,如今才知在蓬萊,特地來尋。”
“那看來是很重要的東西啊。”姒楚念并不關心他來尋什麼,隻是漫不經心地回了句,便準備跟着姒楚韻進門。
隻是還沒擡腳,旁邊傳來一聲低吼。
姒楚念才想起來,還有隻老虎拴在他手上呢。
那老虎許是有了依仗,不再垂着頭,改為怒目而視了。
他客氣地笑了一聲,對妘晏稔說:“方才我們上山時,差點兒走錯了路,多虧少君這隻靈獸,帶我們上山。”
妘晏稔看看姒楚念手中的金線,自然明白是怎麼回事,尴尬地笑了笑:“這蠢物怕是給二位神君添了麻煩,失敬。”
随後,姒楚念終于放開了手上的金絲,那隻白虎立刻擡起背,挺立在妘晏稔身後。
姒楚韻走在前面,帶他們進了門。
“阿韻如今這樣,像是心裡有事。”姒楚念在識海中對梵卿說。
“阿韻未拜師之前同這妘少君認識嗎?”梵卿不回反問。
“應當是連面也沒見過的。”姒楚念偏頭看了梵卿一眼,依舊在識海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