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楚念再次醒來的時候,房間裡灰蒙蒙的,他下意識看向窗邊。
梵卿支着頭,靠在桌子上,閉着眼,好似假寐。
不過,他剛轉過頭去看他,那人便睜開了雙目。
姒楚念眨了一下眼,緩緩起身,動作間,輕咳了兩聲。
梵卿站起身,順手給他倒了杯水,走到床前,遞給他。
他一飲而盡,随後慢條斯理地下床,自己将杯子放到桌上,出聲問道:“這是晚上了嗎?”
“清晨了。”梵卿回道。
姒楚念沒再說話,房間裡安谧得過分,于是梵卿又說:“你睡覺時倒是老實,八個時辰了,還是一個姿勢。”
他嗓音裡帶着笑意,不知是因為“八個時辰”,還是以前認為他睡覺不老實。
怎麼愛盯着人睡覺呢,自己不用睡,閑的?
姒楚念剛醒,可能反應還有點遲緩,順口說:“你不是閉着眼睛嗎?”
随即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閉着眼睛,不代表看不見。
身後那位可能看出他在想什麼,沒說話,隻是輕笑了一聲。
姒楚念覺得房間裡有些暗,還有點悶,随後,他整了整衣衫,推開了窗。
清涼的晨風透進來,昨夜許是下了點小雨,地面上有水印,但沒有積水。
若不是姒楚念被迎面的清風吹得咳了幾聲,那一切都還挺好的,不過這也并不影響他的心情。
“下去走走吧。”他提議道。
“好。”
兩個人并肩走在街上,太陽還沒露出來,已經有早起的鎮民來去穿梭,大都形色匆匆。
路邊的飲食鋪子都已經開了門,客人不多,能聽見店裡夥計們的低語。
姒楚念和梵卿大概溜達了幾條街,就找了一家小店吃了早飯。
其實梵卿這樣的神君是不用吃東西的,常年修行,也不會有什麼胃口。
奈何有的人自幼體弱,必須要吃飯,而且姒楚念自己吃的時候,還要求一旁的人也得吃,梵卿早習慣了他,于是也陪了幾口。
太陽的移動總是快得讓人猝不及防,兩人吃完飯,紅日已經完全升起了。
葉枥傳信過來,說要去醫館做工,這邊兩人也喚了姚商菁,一起去了陳木匠那裡。
陳木匠的鋪面很樸素,門口的躺椅上,坐着一老妪,眯着眼,搖搖晃晃的。
見有人來,向鋪子裡頭喊了一聲“小鐘”,随即一道敦厚的聲音應了一下,伴随着一陣輕快的腳步聲,一個皮膚黝黑的青年将他們迎進了店裡。
店裡的裝飾有些陳舊,但并不破敗,靠牆整整齊齊的擺着幾架木頭櫃子和幾套桌椅。
陳木匠随和地笑着招呼他們,額頭上還帶着汗珠,看面相,應該如客棧老闆娘所說,是個憨厚老實的人。
梵卿偏了偏身子,露出身後的姚商菁,眼睛眨都不眨地編着瞎話:
“家裡打算給侄子置辦新宅子,來看看有沒有合适的器具。”
姚商菁聽他這麼說,突然瞪大了眼睛。
梵卿神君指的是他?這輩分對嗎?
姒楚念也意味深長地看向梵卿,不過那個人正和陳木匠有模有樣地聊着工期價錢之類的,好像沒注意到他的目光似的。
姒楚念沒再計較,收回目光,随後轉身,目光逡巡一圈,觀察店裡的東西。
他很快被一個木頭匣子吸引了,這匣子與店裡其他的物件不同,看起來要精緻許多,蓋子上雕刻着花紋。
看樣子是女子用的妝奁。
姒楚念并沒有碰那匣子,隻是用手指着,問道:“這妝奁很好看,是有人定做的嗎?”
陳木匠看着那妝奁,說:“啊,不是,做着自家用的。”
說着,他捏了捏鼻尖,有點不好意思:“下個月就要成親了。”
“哈,恭喜啊。”姒楚念禮貌地笑着,說道。
門外的老妪聞聲轉頭,笑眯眯地說:“定的沈大夫家的姑娘,頂好的一個丫頭,模樣生的俊,能幹,心腸還好。”
陳木匠聽了,喚了聲“娘”,憨笑着。
梵卿客氣道:“您老人家有福,兒子孝順,媳婦又是個賢惠的。”
老人聽了,笑開了花,晨光照在她的臉上,溫暖和煦。
姒楚念看着幸福的母子二人,想了想,問陳木匠:“能做一個一樣大小的嗎?不用刻花紋,我想送給妹妹。”
他這話不過是預備着下次能再來的借口,畢竟重境裡的東西又不會帶出去。
陳木匠應了,讓他十日後來取,三人便離開了。
走遠後,姚商菁說道:“這陳木匠看着也沒什麼端倪啊,一切好像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姒楚念聽了,沒有回頭,隻說:“有些時候,看起來美好的東西,隻是一夕之間,就會發生變故。”
他語氣冷淡,沒有感慨的意味。
接下來的時間,他們去了荒石山,山上當真是寸草不生,全是石塊。
三人在山間繞了一下午,也沒什麼發現。
幾人現在能做的,隻有靜等。
令他們始料未及的是,變故竟來得如此之快。
當天晚上,梵卿收到了葉枥通過識海傳來的消息。
于是,他們果斷決定,隐去身形,去沈大夫的醫館。
在重境使用隐身術,梵卿和姒楚念這種神君位的做起來倒是容易,但是,姚商菁畢竟隻是個仙道,在重境裡用不了法術。
最終,梵卿從袖子裡掏出三隻小球,一人一隻,各自抖出一件鬥篷,披上,隐了身。
還好兩位神君照顧孩子的感受,決定不搞特殊,陪着姚商菁披上了隐身鬥篷。
這種鬥篷對梵卿這樣修為的神君來說,可以說是多此一舉,但對于一般仙道來說,披上它,可比隐身術強得多。
畢竟,修為相對較低的仙道,在修為比自己高的神道面前使用隐身術,極有可能被識破,但披上這種鬥篷,他們不想讓誰看見,那麼對方就算是再火眼金睛,也無所察覺。
話說這天早上,葉枥變作女相,來到醫館,換上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站在門口,向裡張望,作猶豫狀。
良久,沈姑娘出來,關切地詢問她的情況,并将她帶進門。
那沈姑娘生得眉清目秀,為人和善,葉枥發動她那比姚商菁還要靈光一些的“木頭腦袋”,一番賣慘和瞎編,再加上多年鍛煉出來的辨認藥材的能力,最終博得沈家兄妹的同情,成功留了下來。
隻是,變故來得太突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