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來到姚商菁告知的地方,葉枥也正好過來,四人在醫館門口會合。
葉枥見到姒楚念,看着他又憔悴了的臉,皺着眉,擔憂萬分,感情真摯地說:“公子,怎麼凡間這一遭又回到幾千年前那樣了?等我們回去,可要好好養着。”
姒楚念看着他,玩笑着說:“那可又要麻煩小葉仙君了,恐怕得許久你都出不了蒼茯了。”
梵卿看着姒楚念一副挑闼的樣子,也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問葉枥,“都打聽到了些什麼?”
雖然梵卿平日溫和寬容,但是葉枥畢竟是仙侍,還是不自覺的有些敬畏自家尊上,便恭敬回話:“這鎮子名叫荒石鎮,便是後來的杏林鎮,鎮子很小,百姓也不富裕。”
這些與姒楚念猜測的一樣。
“後面那座荒山,便是幸蒼山,不過此時叫荒石山,”葉枥一邊陳述着,便想起來進入重境之前,看見的那郁郁蔥蔥的幸蒼山,繼續說,“看來果真如同傳聞中一般,這山曾經荒蕪,是卻塵神君飛升後才變了樣子的。”
葉枥說罷,看向了姚商菁,對方會意,接過了話頭。
“卻塵神君在飛升之前,姓沈,我找了找,鎮上就這一家醫館,百姓紛紛誇贊,說這位沈大夫醫術精湛,常有人千裡迢迢趕來求醫,也有達官貴人想将他請走,不過沈大夫醫者仁心,覺得離開這裡,鎮上便沒有郎中了。”
“沈大夫還經常為一些窮苦百姓免費看診,在這一帶聲望很高。”
姒楚念聽完,說道:“或許這便是他日後飛升的因。”
葉枥遠遠看着醫館,開口問:“我們總要先接近沈大夫,那怎麼找機會進去呢?”
姒楚念回頭看着他,渾不在意地說:“這不是正好有一個病人嗎?”
梵卿垂下眼眸,拉住他的手腕,隻是剛剛感受到他的脈搏,便皺眉,擡眼看向對方的眼睛。
姒楚念當然知道他為什麼會用這種眼神看着自己,便偏開了頭,輕聲說:“陪我一起去吧。”
梵卿并沒有多言,囑咐了另外兩人一聲,便與姒楚念并肩走入了醫館。
醫館内有一對年輕夫婦,抱着小孩,正在看診,沈大夫見小孩難受,便從一旁的盒子裡拿了一塊糖,遞給孩子。
姒楚念找了一處椅子坐下。
梵卿定睛看向那位沈大夫,有些疑惑地微微眯了下眼。
此時的沈大夫溫文爾雅,面相中帶着善良與親切,看着就很可信。
這樣的人确實适合做郎中。
凡人出身的神仙,在成仙後總會染上幾分仙風道骨,卻塵也是。
現在他們眼前的這位沈大夫,雖然讓凡人覺得很是脫俗,但在神道眼中,還是普普通通。
姒楚念出生前,卻塵就已經神隕了,他對卻塵的了解,全然來自書冊,而且大多記載的是其飛升神君之後的事。
他擡頭看了看梵卿,眼神詢問。
識海裡傳來一道聲音:他是童子命。
于是他回:那他不是卻塵?
那道聲音又傳過來:是他。
按理說,童子命的凡人,活不過成年,可是眼前的沈大夫明顯已經二十大幾了,卻仍然好好活在這兒。
那麼,唯一的緣由,隻能是——
他被換成了童子命。
童子命的孩子,幼年多病,而且命途多舛,但是六歲之前可以找一個命格合适的人換命,換命後,可以平安長大,甚至結婚,生子。
然而,與之換命的人,一生不能成親,便可騙過天庭的司命掌事。
其實,這是很劃算的,用一個人的姻緣,換取另一個人的性命。
但事實上,哪有那麼容易便得償所願的事呢?
童子命的人,一般不會再有機緣飛升成仙了,而沈大夫既然被換了命,那後來又怎麼會飛升呢?
他們來不及多想了,因為那對老夫婦開完藥,要離開了。
眼見他們千恩萬謝,被沈大夫客氣地送出門去,姒楚念扶了一把身旁的桌子,借力起身,走到診台前,微笑着說:“在下自幼身子不好,聽聞沈大夫美名,想着前來一試。”
他語氣恭敬謙卑,可卻給人輕飄飄的感覺,就好像生病的人不是自己。
沈大夫将手搭在他的手腕上,靜默了一會兒,面色凝重,說道:“這脈象時而有力,時而微弱,平時可有什麼具體的症狀?”
“隻是無力,不過從小習慣了。”
畢竟現在是凡人給神仙看診,本就是個幌子,姒楚念回答得很含糊。
沈大夫拿起筆,一面開着藥方,一面說道:“公子這病有些麻煩,一時半會兒難以根治,不過想是從小服藥,也不至于要命,我開個溫和些的方子,你且先喝幾副藥試試。”
沈大夫正寫着藥方,從門外進來一個比他年紀小一點的姑娘,手中拎着食盒,笑說:“哥,今天的菜聞着不錯。”
她擡頭,正對上聞聲回頭的兩人,頓了一下,沖着兩人彎了彎腰,略帶歉意地說道,“還有診客啊,實在是唐突了。”
梵卿帶着笑,沖她輕輕點了一下頭,就聽見沈大夫讓那女孩過去抓藥。
那少女放下食盒,洗了手,一手提起杆秤,熟練地打開各個抽屜。
梵卿看着這兄妹二人,随意問了一句:“平日隻有二位在醫館中嗎?人多時忙得過來嗎?”
“這麼多年,我兄妹二人守着醫館,也習慣了。”沈大夫一邊淨手,一邊回道,“隻是這丫頭過段時間要嫁人了,以後或許得雇個幫手了。”
那姑娘聽着哥哥的話,紅着臉說:“那我也日日回來,反正離得近,到時候,還是可以給你打下手。”
“哪有出嫁的姑娘成日往回跑的道理,而且,陳木匠家裡也有的是你忙活的啊。”沈大夫笑着,似乎對妹妹的天真有些無奈。
姒楚念随意靠着椅背,看着說笑的兄妹,眼中含着柔光。
沈妹妹将包好的藥遞過去,梵卿接下,沈大夫囑咐着他們,微送了二人兩步。
出了門,姒楚念開口道:“看現在,這沈大夫俗世中有所羁絆,而且是童子命,并沒有飛升的機緣,到底是發生了什麼,讓他突然成了仙?”
“我們暫時查不出沈大夫與何人換了命,那就先查羁絆,或許可以從那位陳木匠身上查起。”
梵卿聲音中流露着慣有的鎮定,姒楚念一向覺得,他這個人,沒事的時候,顯得不太正經,但是辦正事的時候,又有足以讓人安心的從容。
二人說着,坐在對面茶攤的葉枥和姚商菁起身迎了過來。
梵卿看了一眼葉枥,想到什麼似的,突然轉向姒楚念,恰好姒楚念也看向了他,兩人對視一眼。
姒楚念率先開口,問道:“沈大夫是不是說妹妹要出嫁,想找雇工了?”
梵卿:“是啊,一個人看診連帶抓藥肯定忙不過來。”
随後姒楚念看向葉枥,漂亮的眼睛彎着。
葉枥看着自家君上和公子一唱一和,覺得他此時應該主動說些什麼。
葉枥試探着問:“所以——我要去醫館做工,以便觀察沈大夫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