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骁離開的第二天,俞辰在工作室裡心神不甯。
他盯着電腦屏幕上的設計圖,線條和數字全都模糊成一片。
手機就放在手邊,屏幕暗了又亮,他第無數次點開與祁骁的聊天界面。
——最後一條消息還是昨天晚上的「到酒店了,明天見父親」。
“你盯着手機看也不會讓它響得更快。”程墨推了推眼鏡,把一杯熱咖啡放在俞辰面前,“祁骁會處理好的。”
俞辰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我知道,隻是...”
“擔心他父親太強硬?”程墨坐到他對面,“祁烨說他大伯脾氣是出了名的固執,但祁骁也不差。”
俞辰苦笑。
這正是他擔心的。
——兩頭倔驢撞在一起,結果隻會是兩敗俱傷。
電腦右下角的時間顯示下午四點。
祁骁說過今天上午會去見父親,按理說早該有消息了。
俞辰忍不住再次拿起手機,猶豫要不要主動聯系。
“别想了。”程墨合上他的筆記本電腦,“華遠項目的修改意見來了,我們得去看看新場地。”
俞辰這才想起今天約了客戶看地。
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收拾好圖紙和工具,跟着程墨離開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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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項目位于城郊的一片廢棄工業區,華遠地産計劃将其改造成文創園區。
現場勘測花了整整兩小時,俞辰全神貫注地記錄建築結構和空間數據,暫時忘記了擔憂。
“主廠房鋼結構保存完好,可以改造成展覽中心。”俞辰踩着碎石,仰頭觀察高聳的屋頂,“但西側的辦公樓需要加固。”
程墨點頭記錄:“客戶希望保留工業風格,同時加入現代元素。”
“就像我們獲獎的那個項目。”俞辰微笑,突然想起什麼,“對了,祁骁之前提到過想在這裡加一個...”
他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俞辰手忙腳亂地掏出來,屏幕上閃爍着祁骁的名字。
“我接個電話!”他快步走到一旁,按下接聽鍵,“祁骁?”
電話那頭傳來沉重的呼吸聲,然後是祁骁沙啞的聲音:“俞辰...”
這簡單的兩個字就讓俞辰心頭一緊。
——祁骁的聲音不對勁,像是剛經曆過一場激烈的争吵,或者更糟。
“出什麼事了?”俞辰握緊手機,“你父親他...”
“我沒事。”祁骁深吸一口氣,“隻是...談得不太順利。”
背景音裡隐約傳來機場廣播的聲音。
俞辰皺眉:“你在機場?要回來了?”
“嗯,今晚的航班。”祁骁的聲音稍微平靜了些,“九點到江城。能來機場接我嗎?”
“當然。”俞辰立刻答應,“但到底...”
“見面再說。”祁骁打斷他,“這裡不方便。對了,項目勘測怎麼樣?”
俞辰知道他是在轉移話題,但還是簡要彙報了情況。
通話很快結束,祁骁說要登機了。
挂斷電話後,俞辰站在原地,盯着手機屏幕發呆。
“情況不好?”程墨走過來,關切地問。
俞辰搖搖頭:“他不肯在電話裡說。但聽起來...很糟糕。”
回程的出租車上,俞辰一直盯着窗外飛逝的景色,腦海中閃過各種可能性。
祁骁和祁豐徹底鬧翻了?
他被趕出家門了?
還是...更糟的情況?
“别胡思亂想。”程墨拍拍他的肩膀,“等見了面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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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點半,俞辰提前到達機場。接機口人來人往,電子屏上顯示祁骁的航班已經落地。
他不安地踱步,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手機邊緣。
終于,人流中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祁骁穿着離開時那件深藍色襯衫,但皺巴巴的,像是穿了兩天沒換。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右臉頰上隐約的紅痕。
——不像是掌掴,更像是被什麼物品擦傷的。
“祁骁!”俞辰沖上前,第一反應是去碰他的臉,“這是...”
祁骁輕輕擋開他的手:“車上說。”
直到坐進出租車,祁骁才長舒一口氣,仿佛終于能放松下來。
他的疲憊在車内昏暗的燈光下無所遁形。
——眼下的青黑、緊繃的下颌線、還有一直微微發抖的手指。
“你父親打你了?”俞辰小聲問,心疼地看着他臉上的傷。
“不是直接打的。”祁骁苦笑,“摔茶杯時碎片劃的。”
俞辰倒吸一口冷氣。
祁骁的父親一向以冷靜自持著稱,居然失控到摔東西?
“到底發生了什麼?”
祁骁望向窗外飛馳而過的夜色:“他給了我最後通牒——要麼去劍橋,斷絕和你的關系,要麼放棄繼承權,永遠别進祁家大門。”
俞辰的心髒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你...怎麼選的?”
“我選了第三條路。”祁骁轉過頭,眼神堅定,“我告訴他,我會去MIT,和你一起。至于繼承權...”他聳聳肩,“我從沒在乎過。”
“但他動手了...”
“不,那是在我告訴他我們已經...”祁骁突然停住,改口道,“告訴他我們關系很親密之後。”
俞辰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欲言又止:“已經什麼?”
出租車恰好在紅燈前停下,街燈的光照進車内,映出祁骁複雜的表情。
他沉默了幾秒,然後輕聲說:“我告訴他,我們已經上//////////過////床了。”
俞辰的臉瞬間燒了起來,既因為話題的私密性,也因為想到祁骁竟然在那種場合提起這個。
“你...為什麼...”
“因為我想讓他明白,我們是認真的。”祁骁的聲音低沉而堅定,“不是一時沖動,不是青春期的叛逆,而是成年人的選擇。”
綠燈亮起,出租車重新啟動。
俞辰沉浸在震驚中,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祁骁與父親的決裂比他想象的更徹底,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
“不要僵着一張臉。”祁骁突然捏了捏他的手,“這不是你的錯。我和父親之間的矛盾早就存在了,隻是借這個機會爆發而已。”
“但你失去了...”
“我什麼都沒失去。”祁骁打斷他,“我獲得了自由不是嗎,而且...”他露出一個疲憊但真實的微笑,“我媽偷偷塞給我一張支票,足夠支撐工作室運轉兩年。”
俞辰既感動又心疼。
祁骁說得輕松,但失去家族支持對任何人來說都不是小事,更何況他從小被當作繼承人培養。
“還有一件事。”祁骁的表情變得嚴肅,“父親可能會聯系你的導師,或者用其他方式向你施壓。如果發生任何異常情況,立刻告訴我,好嗎?”
俞辰點點頭,胸口發悶。
他從未想過自己的戀愛會變成一場需要防備各種暗箭的戰争。
回到宿舍,祁骁先去洗澡。
俞辰坐在書桌前,無意中看到一張從筆記本裡滑出的紙。
——是祁骁匆忙記下的筆記,上面潦草地寫着“MIT申請進度”、“工作室資金規劃”、“父親聯系人名單”等事項,最下面一行特别醒目:
「保護俞辰,不惜一切代價。」
水聲停了,俞辰趕緊把紙放回原處。
祁骁走出來,隻圍了一條浴巾,頭發還在滴水。
在燈光下,俞辰清楚地看到他胸口和背上幾處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