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季飛揚歪頭看他:“喂,我誇你呢,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你握拳幹嘛?”
裴顧北指了指喉結。
“啧。”季飛揚解開啞穴。
“不用強調三遍。”裴顧北偏過臉,濕漉漉的頭發遮掩略略發紅的耳根,“我知道我很帥。”
“臉呢。”季飛揚黑臉。
“害羞地藏起來了。”
“……求你快去治病。”
裴顧北短促地笑了下。
嘿,總算笑了。
季飛揚也跟着一笑。
“要打破傷風抗毒素。”裴顧北說,“明顯是流浪狗,營養不良,不及時送醫,估計很難活。”
“那怎麼辦。”季飛揚皺眉,“外出首先是個問題。”
先前光是和小狗肢體接觸,季飛揚就耗盡了手段和力氣,這會身邊有人,頓時像隻在老虎身後裝腔作勢的狐狸,眼睛滴溜溜一轉,頓時發現異樣。
“而且你不覺得他肚子有點大嗎。”
“嗯。”裴顧北從床底下取出醫療箱,許久未用,上面積了一層薄灰。
季飛揚極有眼力見,立即送上一張紙巾。
手隔着紙巾打開醫療箱,裴顧北邊消毒包紮,邊說,“最壞情況,可能是肝腹水。”
陽台外狂風未歇,甚至愈演愈烈,仿若惡鬼嚎哭。玻璃門顫顫發抖,像是随時要被兇猛的雨水沖破。
“你有辦法嗎。”季飛揚愁道。
“有,你先去洗澡。”裴顧北說,“回來告訴你。”
*
裴顧北随便擦擦頭發,換了身幹淨的衣服,在鞋盒裡墊上浴巾,将小狗藏進去。
手指點在唇邊,他說:“噓,安靜。”
小狗似乎聽懂了他的話,小腦袋蹭了蹭他的手指。
“乖。”
裴顧北摸摸它的頭。
門被敲了敲,李群開門進來的刹那,裴顧北不動聲色地将鞋盒推進床底。
“我拿了點感冒藥,你們記得喝,聽到沒?”
李群将一盒藥放在桌上。
“小北,你能不能讓我省點心。”李群忍不住唠叨,“你媽媽特意交代我照顧你,你三天一小鬧,五天吓我一大跳,看我幾歲得心髒病。”
可能是前面被淋狠了,心情像是路邊泡爛的野花,根部逐漸開始腐爛。
裴顧北嗯了聲:“抱歉小舅。”
“你也知道我是你小舅。”李群歎口氣,“萬一真有個好歹,你爸媽遠在非洲,根本趕不回來。”
“他們會嗎。”裴顧北嘲諷地扯扯嘴角,“不會吧,那裡有比我更需要幫助的人。”
話說得有點重,裴顧北抿唇,扯落頭頂毛巾。
他有些後悔,将外洩的情緒寸寸收攏,倒灌進心底一渠暗河。
在爸媽心裡,别人占據的份量永遠比親生兒子重。
他們把愛拆成無數份,分給無數人。
卻獨獨漏了他那份。
“你别怨他們,他們是有大愛的人。”
李群習慣性去輕撫裴顧北的頭發,指尖剛要落下,卻蓦地怔住。
恍惚間,當年抱着他嚎啕大哭的侄子,已悄然與他并肩。
林奈夫婦有大愛,卻無小家。
李群記得他們第一次遠赴北美,奶團子般的小孩縮在他懷裡哭。
他幾乎哄幹了嗓子,懷中的人兒才擡起頭,淚眼朦胧道:
“小舅,我知道爸爸媽媽要去外面幫助可憐的小朋友,他們很膩害,可我、我就是想哭。”
“我害怕那些小朋友…會搶走我的爸爸媽媽。”
小孩眼中,父母就是自己的全世界。
可世界要成為别人的一片天,縱使林奈口頭說盡了愛意,惶惑仍會鑽進話風,悄悄吐絲,逐日長成晦暗的繭。
李群啞然,安慰話到嘴邊,卻始終說不出來。
星星聽了徹夜的抽泣。
清晨送别林奈夫婦時,小孩頂着紅桃乖乖揮手,仿佛昨夜隻是個噩夢。
可當大門發出最後一聲嗚咽,他忽然将自己蜷縮進築好的繭,終日守着窗台與月色對話。
裴家老太爺看不下去,派人接孫子去北城。李群親自送的,臨行前對他說:“你會交到新朋友的。”
很快,小孩真的打來電話,說自己認識了一位小哥哥。
他陪自己打雪仗,送漂亮糖紙,上面還有哥哥親手畫的奶黃包。
李群一直記得,那時小孩的聲音是許久未見的靈動活潑:
“小舅!哥哥說吃了他的糖,以後他就會永遠保護我,永遠哦!”
李群從口袋裡摸出糖紙。
那是一張很普通的鐳射紙,隻不過上面用油性水筆畫了個正在哭泣的奶黃包,瞬間讓這張普通的糖紙變得特殊和珍貴。
“這個還你。”李群說,“手機就别想了,周末放假再來找我拿。”
先前還陰郁的少年看見東西,忽然像是從中獲取到生命力,一下鮮活起來。
“謝謝小舅。”
“快去洗澡。”
李群拍拍裴顧北的肩膀。
他出門後,裴顧北動作輕柔地将糖紙夾進書裡,放在床邊,随後蹲下身,打開鞋盒。
“可以了。”他溫柔地撫摸小狗,“做的很棒,乖狗狗。”
小狗舔了舔他的手指。
身後突然響過一陣拖鞋趿拉聲,那個人的氣息飄然而至——
“它為什麼咬我舔你?雙标狗!!!”
室内的寒氣像被一陣熱風驅散,裴顧北冰涼的指尖漸漸溫回血色。
還能因為什麼呢。
裴顧北回頭淡定道:“同性相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