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飛揚還望深究,手腕上的沁涼消失了,繩結霍然斬斷,又被白茫茫的水汽吞沒,尋不着蹤迹。
“不是…你有什麼毛病。”
季飛揚眼前朦胧,一擦,才發現是被汗珠糊住了眼。
他粗喘着氣,累如老狗:“我又沒犯事…你…拉我跑什麼跑……”
“再說了。”季飛揚無語,“我自行車就停外邊!”
裴顧北緩緩吐出一口氣,回頭。
——怎麼不等我跑死了再告訴我?
“你幹嘛用這種眼神看我?!”季飛揚怒了,“你又沒問!”
算了。
裴顧北閉閉眼,不跟這傻狗計較。
“哪啊這是。”
季飛揚環顧四周,上回困在深巷裡叫天天不應,叫姨姨說話要命的悲慘經曆已給他留下深深的陰影,不由有些後怕。
“不就想聽你道聲謝麼,至于又拉我跑酷,又拐我迷路?”
裴顧北被他嚷嚷的頭疼:“你好吵。”
“我吵?”季飛揚氣焰陡升三丈,“我就手欠幫了你,真窩囊,活該被搶劫,早知道放任那群傻逼欺負死你得了……”
裴顧北直接捂住他的嘴。
“安靜。”裴顧北閉閉眼,“聽我說。”
季飛揚一怔。
手很涼…還有點軟,剛擦過的濕巾味道是茉莉花,挺好聞……
草,他擱這感受個屁!
季飛揚瞬間起一身雞皮疙瘩,本能退後,手臂又被抓住了,沒法躲。
“你要接妹妹吧。”得到回應後,裴顧北說,“上次花了多久?這次呢。”
“胡攪蠻纏,互潑髒水,完事你妹妹早哭成啞炮了。”
季飛揚聽不得妹妹半句不好,裴顧北提前制止:“噓,聽我說。”
“對待狗,丢塊骨頭,自然走了,不會再朝我亂吠。”裴顧北看着他,語調冷漠,“蠻力解決不了任何事情,反倒惹身腥。”
季飛揚氣樂了,革命友誼剛顫顫巍巍地打好地基,頃刻間塌成廢墟。
好玩,這年頭有人上趕着送錢補貼小流氓,感動流氓十大人物評選他絕對一騎絕塵。
他内心嘲諷,開始琢磨哪兒好下口。
被咬死前,裴顧北的話倒意外的多,語調依舊沒有起伏,像個ai在陳述總結。
“剛才若沒我,單你一個——”
晚了,已經不想搭理你了。
季飛揚臭着張臉,鄙夷地看他還能說出什麼屁話。
“我會立刻學唢呐。”裴顧北面無表情,“明年去你墳頭開轟趴。”
嗷嗷嗷!
“不準咬。”
裴顧北早有準備,卡住他的下颌,沒讓咬下去。
他視冒火星的眼神于無物,眼睑耷拉着,漠然道:“季飛揚,别沖動行事,我不需要你的保護。”
“你受傷的樣子,特别蠢。”
“也沒必要。”
裴顧北說完就收回手,轉身走了。
季飛揚氣的在原地轉了好幾圈,裴顧北也沒有等他的意思,眼見着要消失在巷子口。
人不搭理他,季飛揚偏就來勁了,竟忘了深究對方為何知道自己名字,小跑跟上,生氣道:“你看不起我。”
“可能吧。”裴顧北冷淡道,“誰知道呢。”
“喂!”季飛揚不悅,“主意我出的,掃把我找的,你不就敲的個頭大點高點,不服咱倆再比劃比劃。”
季飛揚對裴顧北鄙視他戰鬥力這點很不爽。
他活了十七年,武齡十七年。
娃娃起便從街頭打到街尾,上樹煩鳥,下地攆狗,隻有别人被他打趴下的份,還沒有他被質疑的時候。
裴顧北漫不經心地擦手指,仿佛語言系統使用過度,陷入休眠,懶得搭理他。
季飛揚瞪累了,心想,這個人嘴上讨嫌,做卻不是那麼做的。
死傲嬌。
每個人看事情有一套自己的準則。就算不贊同,季飛揚也不想同他理論。他讨厭說教,更不願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别人。
理念不同,那便閉嘴。
“我寬宏大量,不跟你計較。”季飛揚消氣很快,“你說我沖動行事,為了誰?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稍微吐點良心總行吧。”
“換誰,你都會沖上去。”
裴顧北臉上波瀾不驚,季飛揚卻嗅出一絲奇怪的味道。
“怎麼,本人解碼本你編纂的,别說的好像多懂我一樣。”他嗤笑,心裡卻沒反駁。
“确實,我不懂。”裴顧北拽高口罩,不知在嘲諷誰。
他們就是有點孽緣的陌生人罷了。
“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見過?”
季飛揚偏頭,甚至湊近了些,眼裡流露出幾分好奇。
話題轉變速度太快,裴顧北頓住腳步,回頭看他。
季飛揚的眼睛很大,也很亮。夕陽在那雙琉璃珠似的的眸子裡轉動,逐漸染成漂亮的琥珀色。
這次,他的眼裡有了自己的身影。
裴顧北呼吸稍窒,心跳漏了一拍。
“算了,當我沒說。”
沒等回答,季飛揚自己先行止住話題,嫌棄地撇撇嘴:“我竟然會說出這麼土的搭讪台詞。”
裴顧北眼睫倏動,像回光返照的蝴蝶,又漸漸被冰雪覆蓋,重回一灘寂然。
季飛揚:“怎麼說也算認識了,你叫什麼?總哎哎哎很沒禮貌,我叫——”
裴顧北:“别問,我也不想知道。”
他漠然道:“沒有交集的人,知曉名字沒有意義。”
季飛揚挑眉:“也對。”
轉而又纏上去:“但今天我還是幫了你,你總該有點表示吧,你罵我蠢,我都沒跟你計較,看我脾氣多好。”
裴顧北心情不太好,聞言恹恹:“你要什麼?”
季飛揚就等他這句話。
“請我吃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