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不太樂意和王小錘共處一室,幹脆領季泱出去散步。
水槽和竈台都在門口,王小錘端一盆子熱水,因個兒太高了腰彎得累,于是蹲在石階上,對着石槽刷碗。
季飛揚倚着門框,邊用手機刷題邊當監工,等王小錘洗完碗,他随手拿了一個,吹了聲口哨:“真幹淨,你很能幹啊。”
“能放我走了嗎?”王小錘黑着臉刷完最後一口鍋。
“不能。”
“你有病吧!幹脆給我套身女仆裝呗!”
“豁喲。”季飛揚驚奇看他,“想不到你還有這癖好。”
“下次滿足你。”季飛揚直指挂門鎖上的紅色塑料袋,“現在去道歉。”
“……不去。”
季飛揚捂耳不聽:“馬上去是吧,嗯嗯洗洗手跟我走。”
千萬個不情願,可惜由不得他。
王小錘對給自己一碗飯的人發不起火,而且自己不占理,怎麼說都得暫時聽他的。
*
十幾分鐘後,王小錘黑着臉從肉鋪裡走出來,手邊仍提着袋子。
身後的怒罵簡直要掀翻屋頂,肉鋪老闆娘戳着王小錘的脊梁骨,各種污言穢語像洩洪似的噴湧而出。
“你個狗窩裡X出來的垃圾貨,老娘沒給你倆大嘴巴子就不錯了,髒手碰過的肉怎麼賣的出去,賠錢!叫你家長滾過來賠錢!”老闆娘用方言尖利地罵道。
王小錘哪遭得住罵,猛然拍開老闆娘的手,一摁閥口,噴火器的嘴張開就要怼回去。
“你他媽别戳我——”
“姐姐,這我弟,思想工作沒做好,人傻還沒禮貌,回家一定好好教育他。”季飛揚鞠躬道歉,“不好意思,多少錢我賠您。”
友方正朝你發動了降龍十八掌!
“咳咳咳!”
王小錘猝不及防,差點沒把肺咳出來。
——你個搞偷襲的混蛋!
“哈哈。”季飛揚笑眯眯地幫他拍背順氣,嘴唇沒動,咬牙小聲道,“快彎腰啊小傻逼……”
“好好管管吧!一小夥長人高馬大的手那麼髒,以後遲早禍害社會!關監獄一輩子得了!”
九十度鞠躬放哪都好用,老闆娘沒好氣地說了個數,指着王小錘又罵了好幾句,才接過錢回屋了。
“你犯了錯,人家罵你是應該的,罵再難聽都要受着。”季飛揚歎口氣,“還敢還嘴。”
“換你被戳脊梁骨你能忍?!”
“廢話,敢當街搶劫就要有被人打死的思想覺悟。”季飛揚說,“一陽指傳給她了?怕什麼,戳不死你。”
季飛揚看着微信餘額,表情有些肉痛。
拎着要回來的折疊椅,沒好氣地拍拍王小錘的肩膀:“少抱怨,回去了。”
像完成件大事似的,他點開手電筒懶懶散散地朝家走,嘴裡嘟囔着裝個路燈能死雲雲,模模糊糊地傳進王小錘耳朵裡。
見人沒跟上,他回頭:“不走?這個點了不回家,家裡人不擔心嗎。”
王小錘怔住了,有些茫然地看向季飛揚。
從被逮住那刻起,一直等着季飛揚問他為什麼偷東西,早已備好的惡言憋在喉嚨裡時刻準備出擊。
可他沒問。
王小錘自出生起,除了奶奶,再沒得到他人的善意,突如其來的關心讓他有點懵。
他心裡不太是滋味,低下頭,悶悶出聲:“……我會還你錢的。”
王小錘以為季飛揚會像電視劇裡演的那樣,伸手摸摸他的頭,聲線溫柔,周身鍍上一層佛光:“小錘啊,這點錢不用還,看到你迷途知返我便放心了。”
他甚至做好後退一步的準備,季飛揚說他頭油的事情很傷自尊。
結果季飛揚像看智障似的:“廢話,難不成真要我白出?今為了逮你,又進局子又賠錢,敢不還錢老子第一個動手宰了你喂豬。”
“……”
王小錘心道,他真是想太多……
季飛揚沒好氣地翻一白眼:“你家在哪?”
警覺拉滿,王小錘化作護食的小獸,瞪他:“不用你送,我自己回去。”
“你是黃花大閨女嗎?人小姑娘回家自然要人送,你腦門頂個燈泡,都能杵邊上做路燈,我送個屁。”
季飛揚說到最後,有些吃味,擡頭一掃王小錘傲人的身高。
就擡頭這個動作,怒從中來,不耐煩地啧了聲:“弄清楚你家在哪,我好上門讨債。”
“肉錢,稀飯錢,進局子挨罵的精神損失費……”
算到最後,季飛揚忽然一眯眼:“說起來,你是故意把泡沫箱栽贓給别人的吧?”
“說吧,小同志。”他和顔悅色道,“腦瓜挺機靈啊,怎麼做的?”
王小錘打了個寒顫,心虛看向鼻青臉腫的季飛揚。
他幹巴巴道:“就…就看到個人,穿着身高和我差不多,剛好旁邊有個小屁孩在寫作業,我說你把箱子給那人,作業我幫你寫。”
“然後,你就過去找那冤種打架了呗……”
“……”
合着自己跟一傻逼似的在打架,罪魁禍首就擱旁邊看笑話。
季飛揚保持微笑,勾勾手:“你過來。”
王小錘警惕道:“幹嘛?”
季飛揚深吸一口氣。
“——看到老子臉了沒!誰見了不叫一聲季豬頭!今天不把你揍得阿巴阿巴流口水我跟你姓!”
季飛揚原地起跳,狠狠給他後腦勺蓋一巴掌:“臭小子,害我冤枉人平白打一架——醫藥費!醫藥費補上!一個子也别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