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罹,還有一些大概是倒塌的木梁,她傷口中有木屑,腿上有燒傷。”
對上後者變化莫測的目光,祝莫梨揚了揚眉:
“看來這個回答和你想的不太一樣?”
“是一樣,我才覺得奇怪。”
解觀樞歎了一聲,輕輕握住孩子的手,柔聲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
“阿……阿福,”女孩嗫嚅着小聲道:“你是帶我回來的那個姐姐嗎?”
“不止是我,還有很多哥哥姐姐。”
解觀樞笑了笑,她容貌脫俗,輪廓柔和,說話時不疾不徐,語調清甜,阿福看着她,顯然放松了不少,冰涼的手輕輕回握對方。
她轉頭看向祝莫梨,後者輕輕點頭,這才輕聲問道:
“阿福還記得……當初繡坊裡發生了什麼嗎?”
談及那場災禍,女孩的手抖了抖,但是又很快控制着冷靜下來,隻是害怕的攥緊了解觀樞的手:
“我……我當時在午睡……忽然聽見有人說起火了。我沒反應過來,就爬下床去露台上看……到處都是火,就是,忽然出來的,好大好大,很多繡坊的哥哥姐姐們在滅火,但是好奇怪,火一點都滅不掉,有人說要沖出去報信……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出不去……然後季姐姐就看到我了。”
解觀樞微微皺眉:
“……滅不掉的火……還是多處地方忽然出來的。此事果然有古怪。”
阿福咽了咽口水,又繼續磕磕絆絆地說道:
“後來……後來有人喊着說城門破了,好多好多的罹鬼從四面八方湧進來,就像,就像黑色的海一樣,我們躲了兩天,但是城裡的罹鬼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季姐姐拉着我躲來躲去,跟我說已經出不去了,一定要藏好等救援……但是,但是沒跑太久,她就被……”
大顆的淚水從孩子的眼中湧出,解觀樞輕輕攬住她,那小小的身體正在她臂彎中顫抖。
“後來……後來我被一個倒下來的燭台燒到了腿,走不動了,但是火太,太大了……房子要塌了,橫梁砸到了肚子……我好痛,又害怕,我看到書房的櫃子後面有個縫隙,就……就爬了進去,然後就睡着了……”
解觀樞斂下眉眼,語調輕柔:
“我明白了……阿福做的很好。”
孩子悶悶的聲音傳來:
“……真的嗎。”
“當然,”她輕輕笑着,溫和地問道:“阿福還記得……大火燒起來之前……繡坊裡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嗎?”
“奇怪的事……”
阿福艱難的回憶着,大約是覺得自己沒幫上忙,聲音小了幾分道:
“我……大火燒起來之前……繡坊裡在辦集會,有好多人來城裡參觀,買東西,人特别特别多,我跟着季姐姐在街上玩……我,我沒看到……”
說着說着,她又睜大了些眼睛,磕磕絆絆道:
“不,不過——季姐姐帶我躲藏的時候,說過一句——‘這都是代價’,隻是我問她為什麼……她卻說,說我不知道的好。”
解觀樞微愣:“……代價?”
阿福有些遲疑的捏着被角,小聲道:
“我,我也不知道姐姐說的代價是什麼……所以……”
她很快收斂了心緒,溫柔笑道:
“沒事的,那阿福知道……季姐姐的名字叫什麼嗎?”
“季……季寒光。”
“我明白了,”解觀樞輕輕替她掖好被子:“阿福好好休息,我下次還來看你——給你帶好吃的,好不好?”
小孩的眼裡亮了亮,小聲應道:“好……”
竹門被再次輕輕掩上,祝莫梨抱臂靠在屋外,見人出來,揚了揚眉:
“怎麼樣?”
“還是問出來不少疑點的。”
解觀樞輕歎了口氣,看向不遠處青綠的草木和滿谷的白梨花:
“隻可惜她年紀太小,很多東西接觸不到,但是從阿福給的線索裡來看……這絕對不是普通的罹鬼作亂。”
“你是說……有人借着罹鬼的名頭在惹事?”祝莫梨若有所思:“但金繡坊素來不問世事,繡品織物也很受歡迎,與許多城鎮都結交甚廣,是得罪了誰……要遭此滅門之禍呢。”
“這也是我最奇怪的地方,”解觀樞垂眸若有所思道:
“那日回到棠莊後,我們便立刻派信去請人救助金繡坊,隻聽說他們暫且在金繡坊外百米處布下了陣法,輪流看守,防止城中罹鬼外逃,但不知還有沒有幸存者。隻是當時探查時瞧見一處不尋常之地——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處,這下看來,還得再去一趟。”
祝莫梨若有所思:
“那邊罹鬼衆多,你們打算如何調查?”
解觀樞也有些難解:
“我打算先去調查一下這位‘季寒光’,她看上去很是知道些内情,順着她或許能了解到一些關于金繡坊的事。”
“至于那罹鬼……沈公子說,他有方法可以一試。所以周大哥請我們前去月平城探讨。”
“沈公子……那個新上任的伢炁?”
“是。”
祝莫梨倒是來了點興趣:
“如何?與兒時來滄海觀的模樣變化大嗎?”
解觀樞艱難的回憶了一下,搖搖頭:
“應該不大……吧,有些久了,我都記不清了。”
說着,她似是想起來什麼般,側頭看向祝莫梨:
“聽說禁騎和玄禁衛也會參與此次調查,我記得你說有家人就在玄禁衛中,你要一起嗎?”
那段零碎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祝莫梨皺了皺眉,隻是歎道:
“……不必了。”
“久未相遇……我還以為你會想家。”
解觀樞隻看見一道身影極快的走過,留下一句簡短的、意味不明的話語:
“還是不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