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觀樞原與他并不相識,隻是幼時祭神大典在宴會上瞧見他被一群同族子弟排擠,随意幫了一把,才得知了李氏還有這麼一位小公子。
這邊,周錦麟正笑着問道:
“李小兄弟怎麼一個人在此?不知你與誰同為一隊啊?”
李長甯下意識的向李明嬌幾人離開的方向瞥了一眼,又低下頭,隻說是自己走丢了。
解觀樞接過了話茬:
“剛才看你慌慌張張的,是發生什麼事了?”
說到這事,李長甯才猛然擡頭,欲言又止半天,似乎在組織語言,而後小聲道:
“我……我從山那邊走來,看到……看到好幾具屍體……”
屍體?
虞言微一臉震驚,而後嚴肅道:
“是山下百姓的?還是同來空空山除罹的弟子的?”
李長甯努力思考着:
“……我……我分不太清……是相似的衣服……但是……我認不出是哪個門派。”
他在家族中并不受重視,一般的活動和機遇都輪不上他,也就趕上了這種小家族和門派也都能來的活動才有機會外出,認不出實屬正常。
解觀樞微微正色:“……若是被罹鬼所殺,恐怕早就腐化或化罹了,到現在還是人類的狀态,要麼剛剛遇害,要麼死因特殊……要麼尚有性命。”
淩雲點了點頭:
“我們最好去看看,萬一是……”
餘下的話盡在不言中,幾人相視一眼,周錦麟問道:
“李小公子可還記得那些遇害者的位置?”
“……自然!”說起這個,他的眼中似乎亮了亮,而後向身後的樹林喚了一聲:
“将軍!”
虞言微一愣:“将軍?”
沒過多久,一聲明亮的犬吠遠遠傳來,伴随着灌木嘩啦嘩啦的響聲,一隻——還不到靴子高的卷毛小白狗竄了出來。
虞言微:“好,好精緻的将軍……”
而後第三次受到了來自淩雲的一記暴栗。
解觀樞蹲下身,“将軍”便很熱情的猛搖着尾巴跑過來,在她伸出的手上竄來竄去,像被點了跳穴一般。
她素來喜歡貓貓狗狗,很輕松的便與将軍混了個臉熟。
幾人跟随着蹦蹦跳跳的小狗,一路順着山林走向對面的山腰處,還沒靠近,明顯的血腥氣便已隐隐傳來。
他們幾個都是修行之人,五感會比普通人更加靈敏,甚至不用将軍再帶路,周錦麟指向一片樹木後的隐隐綽綽的空地,肯定道:
“在那邊!”
夜深霧重,解觀樞從包袱裡摸出火把點上,幾人艱難在林中穿梭。
樹林之間的一片空地上,當真橫斜着幾個人形。
“……還真有!”虞言微很是吃驚,而後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去,小心地探出手去摸那幾人的鼻息,淩雲站在他身後,手搭在劍柄上,隻消一有變故就立刻拔劍。
空蕩的山林中一時間靜的有些詭異。
直到虞言微的聲音緩緩傳來:
“都……都死了。你們快來看看!”
解觀樞将火把向前遞了遞,周錦麟索性施了一個火訣,一片明晃晃的幽光便照亮了這一片黑暗的空間。
有了光,衆人便看得更明白了些——仔細數數,竟共有四個人,都穿着黃綠相接的衣袍,看上去很是考究。
周錦麟愕然:“是金繡坊!”
解觀樞一怔:
“那個極善織繡的門派?他們為芳華原許多大族制衣,也是有些名聲在的,平白無故死了四個弟子在此,怎麼會一點消息沒有。”
周錦麟緊皺着眉頭,低低念一聲對不住,緩緩将一個弟子的身體翻了過來——黑暗的山林中隻有風的簌簌聲忽近忽遠,昏黃的火光下,一張怒目圓睜又慘白的臉驟然闖入視線。
幾人被吓了一跳,虞言微險些沒拿穩劍:
“死……死不瞑目?”
解觀樞隻覺得後背迅速沁上一層薄汗,渾身發麻。好在她素來喜怒不形于色,被如何吓到,表面上也隻是瞳孔猛縮了一瞬。她張了張唇,不動聲色的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這絕非單純的罹鬼所傷。”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淡淡的聲音:
“傷口還新,沒有罹化,應該死去沒有太久。”
旁邊的虞言微瞬間“嗷”的一嗓子發出尖銳爆鳴。
衆人被他再次吓了一大跳,李長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張清秀的小臉煞白,茫然的擡起頭,将軍在他旁邊蹭着他的胳膊,警惕的彎着尾巴。
淩雲一手捂着心髒,一手猛敲擊對方的腦殼:
“你有病啊!差點被你吓死。”
虞言微回過味來,很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小聲道:
“不,不好意思……沈師兄太安靜,我忘記這還有個他了……”
一直沉默站在衆人身後的沈幸:“……”
衆人哭笑不得,方才可怖的氣氛減弱了大半。
周錦麟重新正色道:
“……你們看這幾人的傷口,都在身體而非四肢,緻命傷看上去都是在心髒,傷口并不多,而且排布很密集。”
解觀樞抿了抿唇,忽略隐隐的排斥蹲下身查看,輕聲補充道:
“罹鬼殺人,是為殺戮欲,所以死者往往傷口縱橫交錯,衣衫破敗不堪。但這四人衣着都還算完整,身上能察覺到鬼氣,應該是罹鬼所殺,但又不全然像罹鬼。”
沈幸平靜的聲音再次響起:
“斥刀能感應鬼氣,緻命傷皆有濃重鬼氣蔓延,是出自罹鬼。”
虞言微若有所思:“你們是覺得……這罹鬼不對?”
淩雲聯想到了什麼,開口道:
“就像我們方才費勁千辛萬苦才殺了的狂化罹那樣?”
衆人皆是沉思。
周錦麟正色:“還好那枚鬼石沒有被拿走,把它寄回給長輩們研究,或許能找到一點訊息。”
解觀樞站起身來,向山下望去:
“不止如此,空空山隻是坐普通的小山,既沒有靈氣也沒有特殊藥草靈石,金繡坊離山腳都還有些距離,他們的弟子好端端的來山上做什麼?”
“那邊,”沈幸側頭望了望,簡短的指着一個方向道:“路。”
周錦麟将火訣向他指示的位置一丢,随着帶着靈力的火光一閃而過,一條連接着腳下空地的小路展現出來。
那小路坑坑窪窪,但沒有雜草,隻有光秃秃的泥土,顯然是被許多人走過留下的痕迹。
同時被照亮的,還有周圍折斷的樹枝,壓倒的灌木,和一些早已不明顯的,淩亂的劍痕和插在地上或樹上的柳葉镖。
“柳葉镖是金繡坊弟子常用的武器,”解觀樞抿了抿唇:“這劍痕,是這個弟子留下的吧。”
她指向地上四人中一個手邊橫着一把斷劍的女弟子。
周錦麟的目光愈發嚴肅:
“你們有沒有覺得……他們不是單純在這裡遇害……”
解觀樞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說——他們是逃往到此,然後被殺的?”
虞言微遲疑道:
“這條小路……好像通往山下。”
幾人相視一眼。
此事絕非罹鬼傷人這麼簡單——必須下山前往繡金紡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