缭繞的煙霧下模糊了林又文的眼睛,空氣中滿是廉價煙草的嗆人味,蓋過了潮濕的廁所臭味。片刻,男人開口:“你爸媽是好人,你妹妹也是無辜的,這裡面沒有誰該死誰不該死,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我沒什麼能做的。”
再次強壓想要湧出的眼淚,手掌奮力的握拳,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這不是那夢要等來的話。那夢喉嚨有些嘶啞,一字一句的說道:“我要聽的不是這個!把你知道的通通告訴我!你不是是怕死吧,這樣活着比死還好嗎?每天像個蟑螂一樣的逃竄,見不得一點陽光?這就是你想要的?”
林又文扔掉手裡的煙頭,手一把掐住那夢的臉,那雙吊眼和當年那夢看到的一模一樣。
但是最後林又文松開手,說道:“你想要真相,知道了然後呢?去複仇?你怎麼複仇?你就連和我見面都變成這樣,不覺得可笑嗎?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談判?”
冷靜了一下後,林又文離開了房間,在這段時間裡那夢聞着空氣中混雜的臭味陷入思考。望着昏暗的白熾燈,回想着剛才林又文的話。是啊,自己現在有什麼資格和他談判呢?除了知道自己不會輕易的死在外面,自己沒有别人的任何把柄。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房間外又傳來了聲音。林又文再次進入房間,走到那夢身後,傳來了點煙的聲音。“是一對夫妻,隻知道姓陳,結尾款的時候隻有老婆一個人來,聽說老公得病自殺了。”
那夢擡起頭,看着空氣中飄動的煙霧。姓陳?腦海中迅速搜索當年和父母有過任何糾葛的陳氏夫婦,最後老公還生病自殺的,但是沒有任何印象。也許這些事情到時候需要和與父母有過聯系的那些長輩打聽,盡管這些人在家裡發生噩耗後再沒和那夢有過任何來往。
身上的繩子被割斷,緊繃的身體得到了釋放。那夢心裡一驚,身後的林又文說道:“你快走吧,别再找我,我知道的都已經說完。”
那夢起身,看了眼林又文,背着燈光,看不見臉,隻有煙霧不斷地從臉那一側傳來。她不知道為什麼林又文很突然的就松了嘴,隻能猜測也許這麼多年過去,他也一直在為當年的事情買單。
離開建築後,發現外面正是半夜,自己在一個不知名的村子裡,村裡都是一個個緊密相連的自建房。天空中一輪半月,那夢伴着破敗的路燈繞出村子走到大路上,雙手抱着胳膊,不知所去的走着。
腦海裡林又文的話不斷地重複,過去的回憶拼命播放,到底還是不知道這個要奪走家人性命的人是誰。看着荒涼的街景,遠處線路不良的燈光一直閃爍,耳邊還有寂靜夜晚的蛙叫。那夢抱着胳膊,不知所措的停在原地,壓抑緊繃的情緒過後,所有的感知百倍湧出。害怕、悲傷、憎恨、絕望、痛苦、憤怒……那夢抱住胳膊慢慢蹲了下去,淚像決堤的洪水,瘋狂湧出,一邊哭一邊放肆的大叫,宣洩内心長期壓抑的痛苦。
憑什麼自己就要經曆這樣的事?憑什麼陳氏夫婦可以躲在背後這麼多年?憑什麼出事後沒有一個親人曾來幫助過自己,還要被他們不停的抛棄?憑什麼做了這麼多的努力,現在才終于看到了真相的一個角?憑什麼自己在生死門口徘徊數次才有資格上桌談判?憑什麼他們能有幸福的家庭……而自己當年卻因為是個大孩子,而被好幾個寄養家庭找借口送回福利院。
“娃娃,你咋個了?”
哭的抽動之際,耳邊傳來一個阿姨的關心。那夢擡頭,眨着腫腫的雙眼,在模糊的淚眼中試圖看清楚來人。隻見是一個打扮樸素的阿姨,滿臉關切的看着那夢。那夢看到阿姨關心的眼神流露出的心疼,眼淚便掉的更兇猛了。
“哎喲,娃娃咋個哭這麼兇,是不是失戀了哦。娃娃我和你說,天底下男人多的是,真的無所謂的娃娃……”阿姨急急忙忙拿出紙巾,幫那夢擦着眼淚。阿姨身上還有消毒水的味道,也許是在診所或是醫院上班,半夜回家的人。阿姨把那夢的腦袋貼向自己,一下下的擦着眼淚,阿姨身上的味道好安心,那夢好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對……對不起……阿阿姨……我……我把你衣服哭濕了……”哽咽的喉嚨讓人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不知道阿姨聽懂了沒有,阿姨隻是寬慰的拍着那夢。在這個無人的馬路上,一閃一閃的路燈下,伴随着寂夜的蛙叫,拍走了那夢的孤單,撫平了那夢的哭聲,顫抖的肩膀終于平息。
阿姨提出帶那夢回家休息,順便吃一副阿姨開的藥靜心。那夢謝過後沒有去阿姨家,而是獨自前往了附近的一座矮山。
坐在矮山的山頂上,感受着即将破曉的濕漉漉晨間空氣,心裡的感覺像是一潭不會再有波瀾的死水。安靜的時間裡,有人起床準備出門工作,有人在空地裡做簡單的操。伴随着雞鳴,遠處山巒升起一輪紅日,那夢靜靜的看着朝陽。新的一天開始了,一切照常,生活繼續,地球持續運轉,沒有什麼過不去的。
回到了家裡,那夢倒頭就睡,一覺醒來又是天黑。家裡傳來切菜的咚咚聲,還有油鍋的滋啦聲,電視的聲音也開的很大。
好吵。這是梁晝鳴最愛幹的事。把所有的聲音放到最大,以此叫那夢起床,還不行就把食物放那夢房間門口,用小風扇把味道吹進房間裡。不過這次那夢心裡沒有任何生氣,默默起床離開房間。
梁晝鳴看見醒來的那夢,說道:“哎呀,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又把你吵醒了?”
那夢瞪梁晝鳴一眼,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梁晝鳴看那夢瞪自己,開心的一笑,沒忍住多看了幾眼那夢,發現那夢腫腫的雙眼,說道:“幹嘛,你哭過啊?誰惹你了,禹舒桦?”
那夢搖頭。
梁晝鳴把菜放進盤子後,湊近那夢說道:“那你幹嘛哭了,還……哭很兇的樣子。”
那夢想說自己這幾天經曆的事,但又擔心梁晝鳴罵自己一個人幹這麼危險的事,于是說道:“沒什麼,就是……梁晝鳴,謝謝你,謝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還有你爸媽,你們真的很好。”你們真好,願意收留我,沒少過我吃穿。那夢又有點哽咽的咽下自己的話,眼圈一下就紅了起來。
梁晝鳴手忙腳亂的抓了幾張紙幫那夢擦溢出來的幾滴小小眼淚,說道:“現在知道謝我,這麼多年幹什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