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大女兒嫁給羅旺做他的姨太太，李家算是一下從貧民階層跨越成為了富貴人家。

李家夫妻兩個一輩子生活在鄉下小鎮，費盡心思把女兒嫁出去後，不論初衷是什麼，到底也憑她發了筆财。

如今有了錢，他們也沒想着要去城裡買棟大房子，每天大魚大肉享受美好嶄新的富人生活。

他們隻是在原來住的地方蓋了棟新樓，花錢把先前從地主那租來的地買了下來。日子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和李紅蘭出嫁前别無二緻。

閑下來的時候李母甚至想過讓李光宗再去讀書，或者帶上家裡的錢去做生意，不然在鄉下種一輩子的田，談何光宗耀祖？

“媽，我今年都多大年紀了，和一群小娃娃坐在一起念書學字，說出去别人該笑話我的。再說做生意，我長這麼大除了菜沒賣過别的東西，好不容易家裡有些錢，我帶出去讓人騙光了可咋整？”

“嘿，你姐夫可是羅旺，把他的名頭報出來，誰還敢騙你？再說，爸媽這輩子就不是享福的命，這錢又不像種子栽了又長，我們不花你也不花，讓你去讨個老婆你也不讨，難道讓錢爛在家裡不成？這才是說出去别人該笑話的！”

“那就把錢留給我姐呗，這錢本來就是因為她才有的，等她哪天回來她想怎麼花就怎麼花。”

聽見這個答複，李母愣了片刻，那雙年邁滄桑的眸中短暫亮起黯淡的紅光。“呸呸呸，你瞎說些什麼。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去有錢人家過好日子了，怎麼還會再回來……”

“媽，你和我爸吵架的時候不會想要回娘家嗎？”

李母不說話了，關于如何花錢的話題又一次不了了之。

李光宗話雖然是這樣說，他心底，其實也還是認同李母的話的。姐姐去有錢人家過好日子了，在那不說是錦衣玉食榮華富貴，過得肯定也比在這個家裡好多了，怎麼還會念着再回來？

他沒料到這天會來的這樣快。

是夜，李家新屋的大門被人急促叩響。半晌，見敲門屋内沒有回應，外面的人便按起門口新安的門鈴，叮叮叮叮叮的響個不停。

“誰呀，誰在外面？”李光宗率先被門鈴聲吵醒，迷迷瞪瞪睜開眼問道。

恍惚間也沒聽見外面的人講話，想起白天出去閑逛聽人講的聊齋故事，他不自覺全身一抖，腦子也在一瞬清明了幾分。

“半夜敲門，不是來讨債就是來索命…呸，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來了來了，快别按了！”

李光宗從床上爬了起來，也顧不上點燈，扶着牆，一步步摸索着去開門。

他有夜盲症，一到天黑就看不清東西。

“外面到底是誰啊，都說了别按門鈴耳朵聾掉了是…姐？你怎麼回來了！快，快進來，外面冷，别凍着了。”

少年的語氣在看見那張熟悉的臉時從埋怨轉為驚喜，又在看見她身後的其它人時變得疑惑。

“這位是…？”

李紅蘭此時已經走進了屋内四下打量，聽見他問便回頭看了一眼，“她是二姨太，姓聞，你叫她聞姐就好。”

介紹完，聞秋梅不做聲的對他點了下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哦哦，聞姐好。那這位是…？”

“她是六姨太，姓劉，你就叫她劉姐吧。”

劉金惠對他是不屑加上一點警惕的。在少年看向自己時，她先是下意識地擡起手将胳膊擋在胸前。接着，又在目光短暫交彙後小聲嘁了一下，将手放了下去。

“哦哦，六姐好。這位…嘶，這個我知道，他是羅旺的第幾個姨太太啊?”

劉金惠：“你眼睛瞎掉了嗎，他是男的啊，你見過幾個男人給人當小老婆？”

李光宗：……

我再也不玩抽象了，第一沒有人懂我的幽默，第二真的有人把我當傻子……

和劉姨太的心直口快不同，聞秋梅倒是聽明白了少年的玩笑話，眉眼微彎含着笑意，輕聲道，“我們看了他的臂章，他是個八路，來的路上我們看見他受傷暈倒在路邊，就順手把他撿來了。”

劉金惠：“其實本來沒想撿他的。過來的一路上我們看見路邊暈了好多人，模樣一個比一個俊，聽你姐說最後拐個彎就是你家的時候剛好看見了他，尋思着再不撿後面也沒更好看的了，然後就…”

“你們說什麼？撿，撿了個八路？！”

得虧劉姨太的大嗓門，李父李母剛被門鈴聲叫醒，半夢半醒間聽見兒子去開門了，就也沒打算下樓。

半夜被吵醒實在是太困，兩口子剛躺回床上還沒有眯着，就又聽見樓下傳來了幾個陌生女人說話的聲音。匆匆忙忙的穿好外衣外褲下樓，也不得了，一下來就聽見了如此勁爆的消息。

李紅蘭：“爸媽，你們聽我說…”

聽見熟悉的聲音，李父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女兒也混在門口的幾人中。遠遠望見她泛着水光的眼睛，他突然有些不敢看她。

“咳，都先坐下再說吧…”

……

“所以，羅旺因為不同意和日本人合作被打死了，他的大老婆聯合兩個少爺代替他掌了家裡的權，之後把你們幾個都給趕出來了？”

劉姨太翻了個白眼，“呵，那個毒婦可沒想趕我們走……她想讓姐們幾個去伺候小鬼子！真是個不要臉的東西！”

說起她們來這裡的原因時，李紅蘭一直低着頭，沒怎麼說話，隻在聞姨太說到一些和自己有關的事時應了幾聲。直到李父李母都扭過頭來看她，她忽的從椅子上站起，接着直挺挺地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