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要他們如何誇贊奉承。繼續這般安靜下去，莫不是還要她再唱一首？兩首？

那到底要唱多少首才足夠？

這是在接親，不是在聽戲子唱曲。

正糾結着要不要再說些什麼，做些什麼的時候，門外終于有人沉不住氣，拍手叫好道，

“好！新娘子這歌也唱得太好了！”“太好聽了！天上的仙女才唱得出這麼好聽的歌吧…”

随誇贊一同出現的，還有門縫下一張張塞進來的銀票。望着那麼多錢，李父看得眼睛都直了，嘴向上咧着，怎麼都合不攏。

他咳了一聲，接着像模像樣對李光宗使了個眼色。

“别抵門了，去，去屋裡找雙你的鞋子給你姐穿。”

“我的鞋？姐應該穿不了吧…”

記憶裡，李父為了讓女兒攀上高枝，自他發現紅蘭是個美人胚子起，便不再讓她下地幹活，家務也再次由李母一手包攬，沒落到過她的身上。

與不用幹活的輕松相對的是，李父不知從哪學來了個偏方，換了布，也換了綁法，誓必要将女兒的腳纏的更小巧，裹的更惹人憐。

想着姐姐那雙小腳，又想了想自己寬大的布鞋，李光宗忽然沒由來的心慌，眼眶泛酸，近乎下一秒便會落下淚來。

“穿不了也得穿！出嫁的女人腳上若是沾了娘家的土，嫁出去的時候連帶着娘家的财運也都一起帶走了！”

“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的。按标準的習俗本來該是你去背她，之前問你你又說不想背，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我背。”

詫異于少年斬釘截鐵的回應，李父望着少年的背影，眼中泛着黯淡的紅光。“這小子…”

裡屋，少年輕輕叩響了房門。

“姐，爹讓我來背你出去。”

“嗯，你進來吧。”

得到應許，李光宗推開門，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不大不小的房間，床邊上，坐着個身穿紅嫁衣，披着紅蓋頭的新娘子。

屋裡的溫度有些冷，走進來看見李紅蘭的瞬間，他就被凍的直直打了個哆嗦。

外面那麼熱鬧，這裡卻隻有她一個人，她一定也會覺得孤單吧。

沒再說什麼，李光宗走到床邊，背對着李紅蘭蹲下。

“姐，我背你。”

“好。”

纖細的雙手自後方環住他的脖子，兩條腿跨在他的左右兩側，頸後出現冰涼的吐息。

“姐你抓穩，我現在站起來……”

與預想中的輕盈不符，他背上的阿姐很重，比他前些日子成袋成袋搬的糧食還要重。

“弟弟，我是不是很沉？”李紅蘭突然問道 。

“沒，不…不沉的，我背的動……”

印象裡的阿姐因為要保持身段和體态，每餐家裡都隻讓她吃半碗飯 。

也正因此，明明年齡比自己大，阿姐的身形卻比自己瘦小了不止一星半點。

這麼想來，姐姐身上那些重的東西，應該是羅家送來的金銀首飾吧。

真好，羅家那麼有錢，阿姐去了那肯定能吃飽飯了吧。

從裡屋到正門的一段路，明明很短，卻不知為何顯得十分漫長。

好在他這麼胡思亂想着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背上的重量竟也似乎慢慢變輕了些。

“弟弟，你覺得我嫁給羅老爺之後，真的會幸福嗎？”

會幸福嗎？羅老爺幾乎快和李父一個歲數，四十幾歲的年紀。

她今日過門，除去那位老爺，還要應付他的一位正妻，和其它的五個姨太 。

她們會刁難她嗎？大概率也是會的。

不過……

“姐你要往好處想啊，那羅旺半截身子都埋進土裡了。你現在受點委屈，等他死掉以後找機會處理了他生的那些孩子。羅家那麼多家産，全進你手裡以後肯定幸福的……”

李紅蘭：……？

“咳，咳！”

聽見咳嗽聲，少年驚覺擡起頭，“羅老爺？！您怎麼在這，我剛剛說的那些……”

“沒聽到。把她交給我吧，剩下的路程我來處理…我是說，我抱她上車。”

李光宗眨巴着眼睛，小心瞧着這位先前隻存在于他人描述中的姐夫。

好吧，看上去其實沒有他之前說的那麼老，說話的語氣也很溫柔，他甚至想象不出他用那種溫柔的聲音像父親那樣說髒話罵姐姐的場景。

太好了，嫁給一個這樣的人，姐姐之後應該會幸福的吧？

李光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目送着那羅旺抱着他姐姐上了迎親的小汽車。

鮮紅的嫁衣與喜服相襯，遠遠望去竟也像是一對愛侶。

隻是在他們上車前，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好像隐約看見了…一條黑色的尾巴？

等等，他看見了什麼？

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