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上雨衣,收了傘,宴雲川拍了拍單車。跟衣服同色系的黑白相間公路車?自行車,裝了後座。
“坐過嗎?”他問道。
時和點點頭:“家裡有。”
大學買的,因為從宿舍到教學樓的距離隔了三個人工湖。他不覺得累,但濯清和時熵走了一遍,堅持送來了一輛[永久]變速,沒裝後座。
坐後座的經曆是第一次。
而且,時和驚訝發現,自己無意間跟宴雲川穿了“情侶裝”——一樣的白T黑外套,不過宴雲川的外套是一件薄款開衫衛衣。
這發現實在不要臉,他耳垂瞬間紅了。好在宴雲川在調整座椅,沒注意到。
“看來下次得換一輛,”宴雲川長腿往車杠上一挎,看向時和,“嗯…電動吧,電動坐過嗎?”
時和搖頭,不明白話題怎麼跳到了車上。
似乎看出了他帽檐下的惶惑,宴雲川單腳踩着踏闆,噙着笑說:“偶爾體驗一下新事物。”
“上來。”
時和握着手機,看向後座躊躇:“沒報備。”
跟宴雲川出門屬于臨時計劃,濯清不知道。
“有門禁嗎?”宴雲川問。
“沒。”但是得報備。
宴雲川敲着車把,像是在評估下一步操作。過了有一會,他伸出手:“可以給伯母打個電話。”
可打了電話,濯清就不一定同意了。
時和把手機往掌心蜷了蜷。那個光怪陸離到令人窒息的酒吧夢境毫無預兆地撞進腦海,連同濯清夢裡那張扭曲的臉。
濯清一定不會同意的。在濯清心裡,宴雲川剛從網友升級到朋友預備役,遠達不到信任的标準。
他覺得自己此刻實在貪心得可鄙:既不敢觸碰濯清的逆鱗,又不想放棄和宴雲川出門的機會。
馬路邊停下一輛比亞迪,兩個穿着校服的學生從車上走下來,背着書包,懷裡還捧着一大摞書。
時和和宴雲川長得本就引人注目,站在路邊僵持更富有故事感。兩人下車,推搡着往樹下望。
感受到打量的眼神,時和後背瞬間爬上顫意。下意識拿出手機,想打電話給濯清結束僵局。正要撥号,宴雲川忽然問:“你一般散步散多久?”
時和動作一滞:“一小時左右。”
“一小時……”
手機界面已經調出号碼簿。遠處抱着書的兩個人三步兩回頭,交頭接耳的模樣像燒紅的針尖。
後背的冷汗越來越密。
就在這時,宴雲川擡起頭,目光沉靜又清和地看過來:“我一個小時内送你回家,就當陪你散步。這樣應該不用報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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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城的雨季素有“霧渚江南”的雅稱,遠處的榕樹在雨霧之中若隐若現。自行車像陣風一樣飛梭在樹蔭之間,雨絲夾着風柔柔打在臉上。
老榕樹根深葉茂,樹根翹開了地面,饒是宴雲川再怎麼七扭八歪的躲開,依舊躲不全。車輪被樹根頻頻彈起,一下接一下。
“扶穩。” 宴雲川的聲音混着風聲傳來。
下一秒,自行車一個急刹轉彎,從岔路穿過去。陡峭的榕樹根橫在路中間,自行車躍過,像是遊樂場的過山車一樣,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
時和雙手下意識扣緊前座座闆邊緣。
車開穩時,宴雲川坐下。感受到手被壓在軟肉之下,他猛地抽回來。耳垂又紅透了。
街道變得陌生。“不去……吃飯嗎?”時和盯着自己發紅的指節,聲音幾乎被雨聲吞沒。
“老街道樹根密集,紅燈也多。換條路走不陡,效率更高。”宴雲川稍稍回頭,“這條路走過嗎?”
“沒有。”
“還算有收獲。”
時和不明白宴雲川這話是什麼意思。今天的宴雲川就跟街道的雨一樣,說話半隐半現的。
自行車又穿過兩條羊腸小道,從兩棟伸手就能打招呼的樓房之間一沖而過,視線瞬間開朗。緊閉的網吧大門出現在馬路對面。比大路用的時間更快。
過了馬路,宴雲川把車停在路邊。
時和捋着雨衣邊角,隻聽車鎖咔嚓一聲。宴雲川站在車邊,掀開雨衣衣帽說了句:“下回遇見走不順的路可以試試換一條。就像調試程序——”他頓了頓,又輕笑一聲,“修BUG,多修幾回,總能跑。”
幾米外的豬腳飯零星坐着幾個穿校服的學生,宴雲川熟絡上前,隔着雨棚開始點餐。溫潤的方言混着雨聲傳來,時和望着雨棚下那道挺拔的黑色背影,恍然看見時熵的輪廓疊在潮濕的空氣裡。
時熵曾經說過:“在‘自我’和媽媽之間,永遠存在未被标注的第三條路。爸爸希望能帶你找到那條路。”與宴雲川的話異曲同工。
無論是散步的借口也好、換條路也好,好像都是通往目的的第三條路。
隻是,宴雲川突然約他出來,跟他說這些是為什麼?單純為了吃個飯、騎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