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我去接你,省得阿姨把我電話打爆。榕江花園是嗎?]
微信消息一條條往上冒,手速跟“沈停”有得一拼。可是這人是誰?他怎麼知道自己住哪?阿姨又是誰?時和感覺腦子像是被水泥堵住了,完全想不起自己在哪認識這樣的怪人。
對方似乎猜到了他的疑惑,又連發三句。
[你不會不知道我是誰吧?]
[别搞!]
[廖明珮是我媽!]
砰一下,手機摔到了被窩裡,連着語音通話的邀請一同彈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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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絡網吧,沈停聽着語音的等待鈴聲一陣不耐。“靠!這個媽寶——”他剛想罵,林朔野踹了他一下椅子,“這人——”林朔野又踹了一下。沈停受不了了,鼠标一拍,咆哮道:“他不會接電話也不會打字嗎!”這聲咆哮震耳欲聾。
屏幕顯示語音接通,又被秒挂。
沈停:“……”
這人一定是他媽派來克他的。
“再打一次?”林朔野建議着。
“就一次!”
語音又撥過去,等了三秒。沈停剛想“啧”,耳機響起細細一聲:“喂?”
倒是一副好嗓子,讓人說不出重話。
沈停把嘴邊那句語氣詞咽下去,看門見山問:“知道我是誰嗎?”
“……沈停?”
“你真把我忘了啊?”
電話那頭陷入沉默。
林朔野難得看見沈停吃癟,在旁邊笑得幸災樂禍。他也是五分鐘前才消化己見就是沈停口中經常提到的“媽寶”這件事,已經經曆了目瞪口呆的流程,剛進入看戲的階段。
“開擴音!”他用嘴唇說着。
說話間,包廂門被推開。宴雲川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問了句:“在做什麼?”隻聽喇叭響起“哐當”兩聲,又發出細微的吃痛,聲音一閃而過。
“打電話?那我等會——”
他剛想說“我等會再進來”,林朔野拉住他,用蹩腳的唇語重複:“己見!是己見!”
宴雲川準備折返的腳步停下來,詫異看向屏幕。屏幕語音放大了一副耳機的頭像,同時,喇叭裡傳出熟悉的語調:“對、對不起。”
有了宴雲川在場,沈停再怎麼急性子也不好當着人師父的面發作。接下來的交流語氣堪稱教科書式和藹,隻是在提到網吧碰面的時候出現了一點兒小插曲:一提到接人,對面就沉默。
連着三次,隻要沈停問到:“你大概幾點起床?”對面都跟被毒啞了一樣。
包廂響起重重的吸氣聲,仿佛能把肺管子撐爆。林朔野瞥見沈停的表情,知道此人耐心已經到了臨界點,二話不說把人推了出去。
包廂門還沒合上,就聽見一聲“草”!拖着一路的回音。從玻璃看出去,沈停和林朔野已經走出了收銀台。想來是抽煙去了。
宴雲川看着屏幕,猶豫着坐在椅子上。
他以前一直不覺得幻世錄有多小,直到随便進了一個服務器遇見淩嶽,無意收了個徒弟認識沈停。總會有這樣那樣的人打破網線,總會有這樣那樣的事開始失衡。就好像一切都在輪回一樣可怕。
喇叭裡還響着小心翼翼的呼吸聲,仿佛很想挂斷,又不敢挂斷。沈停沒有回來的意思,倒是中途林朔野進來了一趟,打了兩下不知名的手語又跑了出去。
聽着逐漸紊亂的呼吸聲,宴雲川無聲歎着氣,切了喇叭,拿起耳機。
“能聽見嗎?”他調着音量問。
耳機的音效比喇叭更好,紊亂的呼吸愈發清晰可辨,還有那句細弱蚊蠅的:“能。”
語音到底容易聽出情緒,慢熱還是緊張一下就能分辨。宴雲川放慢了語調:“想來網吧玩嗎?”
對面沒說話。
他又說:“給你留一個單人包廂,很安靜。嗯……網吧禁煙,不會悶,不喜歡随時能離開,我讓沈停——我送你回家。”
耳機裡的呼吸聲愈發不成曲調,雜糅在慌亂的腳步中。腳步聲越來越遠,消失了兩分鐘再次出現,帶着一聲從喉嚨溢出的:“自己。”
宴雲川指尖點了下桌面。
“自己回家嗎?”
“嗯……”
“那需要沈停接你嗎?”
“不……”
“我給你叫輛車,可以嗎?”
“……”
“網吧門面比較小,第一次來不好找。”
“找得到……”
耳機裡的聲音越來越小,像是憋着呼吸在說話。宴雲川想到那天在網吧對面遇見的背影,這句“找得到”也變得有迹可循。他松開手往後仰,話題一轉:“我叫宴雲川,宴飲的宴,雲水山川的雲川。尹川的名字是林朔野,雙木林,朔風狂野的朔野。這樣明天見面好認。”
耳機沉默了片刻,似乎沒想到話題跳躍的這麼突然。宴雲川聽着耳機裡咕噜的喝水聲失笑。
而後,耳機就說:“時和。”
“時間的時,求和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