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嘿……”
它在笑。
田應材渾濁的灰白色眼睛裡閃着血光,笑吟吟地眯起來像是兩彎血月,它甩了甩手上的血漬,緩緩向她這邊轉了過來。
田玫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嘴巴大張着,她想喊,想求救,但怎麼也發不出聲音,嗓子裡好像被堵着一大坨爛菜葉一般,就和六歲的那時候一樣……
田玫六歲那年,她的父親還在的時候,那時的日子非常地不好過,她和媽媽弟弟一起,不僅需要為他們的生計發愁,還需要想盡辦法應付家中的那個酒鬼……
“他媽的撿這些爛菜葉回來幹嘛!拿回來喂豬嗎?!”那個男人啪的一聲摔碎了酒瓶,一把将年幼的田玫從梅珊懷中拽到了身邊,抓起一把筐裡的菜葉便往她嘴裡塞。
田玫被塞得幹嘔,雙手下意識地往旁邊摸去,試圖找到一些可以攙扶着的東西,卻是摸了一手的血。
“你他媽的關田玫什麼事!那是我們摘來的菜!你憑什麼這樣做!”梅珊發瘋般地大吼着,将田玫從他手裡搶了回來。
她想嘔掉嘴中的菜,但那個男人使的勁太大了,田玫的喉嚨深處被堵滿了,想吐吐不出,想咽咽不下。
被他們兩個人拽來拽去的,真是頭都要暈了,她恍惚間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上嵌了好多顆玻璃渣,都是來自于那個男人摔碎的酒瓶子……
滿手的鮮血,田玫原來沒感覺到痛的,可見了血就開始痛了。
好痛啊……真的好痛啊……玻璃渣紮破她的皮膚真的好痛,為什麼會這麼痛啊……
她大張着嘴,想哭出來,像求救,可是喉嚨裡被塞滿了東西喊不出來,真的很難受……
田玫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手掌上全是被玫瑰花刺刺破的傷口,紅紅的全是幹涸了的血。
忽然,一種許久沒有過的感覺從她的手掌一直蔓延到了自己的心口。
有點……痛?
“他媽的老子生你們養你們,打一下怎麼了?!她是被我打死了還是打廢了?!”那個男人搖搖晃晃地站起了身子,面色通紅,是剛酗酒了之後的紅,“就算她死了!也是她該死——”
啪——
男人歪着頭,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眼,他的臉上是個清晰可見的巴掌印,梅珊收回了手,臉上淌滿了不屈的淚水。
“臭婊子你敢打我?!”他破口大罵着,伸手便要打回去,但他的手卻沒有落到梅珊的臉上,轉而往她懷中的田玫落去。
“打呀爹!狠狠打她——”年僅十一歲的小胖墩田應材在一旁興奮地呼喊着。
田應材快步往田玫走來,擡手便想往田玫的臉上落去。
那一刻,這對父子倆的身影重疊在了一起。
那一巴掌給六歲的田玫帶來了無法磨滅的痛苦,也正因這一巴掌,她得上了那個奇怪的病症。
田玫沒來得及躲,被田應材一巴掌扇翻在地,腦袋砰的一聲砸在了地上,田玫隻感到眼前忽然一片昏暗,什麼東西都看不清楚了,她一手撐地揉着頭,隻聽見腦中如蜂鳴般嗡嗡作響。
“啊——”梅珊撕心裂肺地吼了一聲,慌亂地将躺在地上的田玫扶起來,瘋了般地擦拭着她頭上的血迹。
田玫的額上被撞開了一道大口子,血流不止,梅珊怎麼擦都擦不完,隻好緊緊摟着她沖那個惡魔般的男人大叫道:“你怎麼下得去手的?!她是你的女兒啊——”
“啊?你說什麼?!”男人嗤笑着咧開了大嘴,指着田玫笑道,“哦——是我的女兒啊,那又怎麼了?正因為我是她爹,我才有資格打她,我這是在教育她,這是對她好!”說着,他便撸了撸袖子,作勢又是一巴掌要下來。
田玫無助地擡頭望去,血液染紅了她的視線,面前的這個龐大強壯的男人像是一個從血池中爬出來的怪物一般可怖,為什麼她這麼年幼,這麼懦弱?誰能來救救她……
“不要動我的姐姐!”
耳邊清晰傳來了田明寶那稚嫩的聲音,年僅三歲的他走路還走不穩,踉踉跄跄地跑到那個男人面前,他的身軀幼小可憐,卻以一己之力撞開了男人有力的一掌。
“弟…弟……”田玫指着他叫道。
“是的姐姐!我來了!”田明寶擋在田應材和田玫之間,少年人的身軀嚴嚴實實地擋住了田玫,他扭頭望向她,臉上帶着少年人獨有的那種天真的笑容,像是在安慰她。
他的眼睛很大,是和她生前那般一樣的純黑色眼睛,田玫與他對視了幾秒之後,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這不是根據她的童年回憶構造出的幻影,面前的這位少年是貨真價實的田明寶!
田應材沖着他倆歪了歪腦袋,似是不解。
田玫眨了眨眼,褪去眼中的血色,拉着他大叫道:“你過來幹什麼?!為什麼不待在家裡?!”
外面都是喪屍啊,他哪來的膽子沖出來和田應材對峙的?!
田明寶一點都沒有畏懼的意思,反而是沖着她笑道:“我來找姐姐你啊,你還說我呢!你自己不也是——”
田玫眼前劃過一道鮮紅的弧線,她絕望地看着面前人的臉,他臉上還是笑着的,隻是那笑容漸漸開始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