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聲,如同慢動作播放一般,田明寶的身體緩慢地砸在了地上,又狠狠彈起,他沒能來得及作出緩沖的反應,便已經倒地。田玫面前始終停留着他扭頭沖着她笑時的畫面,待她反應過來低頭望向他時,明寶正竭力捂着脖子止血,半抽着喘氣。
他的眼睛蹬得極大,充斥着細密的紅血絲,見田玫向他看來,明寶才終于從放空地盯着夜空,轉而望向他的姐姐。
田玫顫抖着盯着他的雙眼,大喘着氣,胸膛同田明寶的一般劇烈起伏着,但如此劇烈的喘氣動作也似乎滿足不了她的需求。
他不想死。
她能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他不想死!
溫熱而鮮紅的血液如溪流般從他的脖子中汩汩湧出,明寶的雙手縫中都湧出血漿來,一直流到了地上。
“啊——”田玫一下蹿到田明寶身邊跪下,将雙手也覆到他的雙手上,她能清晰感覺到血液流過手背帶來的溫熱,以及那生命流失帶來的刺痛感。
血止不住了……
田玫的手顫抖得像個故障的機器一般,隻是機械地捂着他的脖子,“不會的…姐姐不會讓你死掉的,你相信姐姐好不好?我不會讓你死掉的……”她的聲音帶着哭腔,漸漸地虛弱起來。
鐵鏽般的血腥味鑽進田玫的鼻腔之中,她的胃裡頓時一陣翻江倒海,若不是她竭力吞口水抑制住那惡心的感覺,恐怕是真的要吐出來。
忽然,她的手背上傳來一陣輕柔的觸感,那是田明寶在撫摸着她的手。
田玫忙将視線從冒血的脖子轉向田明寶的臉,卻突然呼吸一滞。
他還是在笑。
明寶沒有再捂着自己的脖子了,轉而将自己的雙手全部蓋在了田玫的手上,任性地将她的手藏進了自己的手心裡。
“姐姐……”他的嗓子因泡了血液而變得嘶啞,時不時還能聽見一些氣泡的聲音,“姐姐你好好地聽我說…我已經沒救了……”他說着,抓着田玫的手攥得更緊了些。
她連忙穩住了顫抖的雙手,俯身将耳朵貼在了他的嘴前,不知為什麼,她現在全然忽視了明寶的傷勢,隻在乎着他口中說出的話,弟弟說,想讓她好好聽着他說。
那她就要聽着他說,一字不落。
田明寶滿足地笑了笑,緩緩開口道:“姐姐…自我記事以來,你就隻能保持六歲的心智……姐姐你比我小啊,我一直想着要保護好比我小的姐姐…結果反倒總是依賴你…來照顧着我,從來沒真正地保護過你一次…我對不起你……”
他将視線轉移至田玫身後的田應材,眼中浮現出了幾分恨意,但還是帶着笑道:“今天…我總算是保護過你一次了…你一定要把它解決掉……”
他的話清晰地傳進了田玫的耳朵裡,她瞪大了雙眼,仍舊默默地聽着他的話。
田明寶的視線忽然又轉到了田玫身上,但他的眼神放空着,并沒有在看田玫,而更像是在透過她,望向她身後的那片夜空。
“媽媽……”
聽到這個詞,她的身體猛地抖了一下,淚水滴滴答答地落在了明寶的臉上。
他那放空的眼神,是因為看見了媽媽嗎?
“媽媽……沒能在人渣闖進來的時候保護好你…是我這輩子最對不起你的事情……”他咬着牙,瞪大的眼睛此時瞪得更大了,甚至變得有些可怖,他的喉中不斷傳來如熱水滾動般的咕噜聲,像是勉強支撐着才能說話,“沒能帶你回老家去看看,對不起……”
他忽地嗆了一口血,面色漲得發青,通紅的眼中流出兩行淚來。
“中心區的冰激淩好好吃…草莓味的還沒有吃過呢……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凄厲的嘶吼在她耳旁戛然而止,田玫疑惑地嗯了一聲,忽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一般挺身看去,明寶的嘴大張着,原本清秀的臉此時變得猙獰可怖,他的眼睛瞪得有平時的兩倍大,隻是瞳孔渙散發黑,已經沒有了生氣。
“啊?”
田玫微微張開了嘴,發出了疑惑的一個音節,她想站起來好好看看田明寶的樣子,但自己的手卻是被明寶緊緊攥住,若不使勁還真沒辦法掙開。
她有些驚訝,田明寶的手竟然不知什麼時候比她的手大了,還粗糙了許多,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嗎……
田玫掙開了他的手,站起身來仔細端詳着明寶的全身,就像當初他還是一個隻能躺在床上的襁褓嬰兒,年幼的田玫站在床上,新奇地看着這個新來的弟弟時那樣。
“啊啊啊——”尖銳如哨音般的聲音從田玫的喉嚨深處發出,撕裂的疼痛從她的喉嚨一直傳到她的心髒,田玫絕望地跪坐在地上,緊緊扣住自己的腦袋,像是想弄碎它一般狠狠擠壓着,但特殊喪屍的腦殼堅硬,除了痛苦之外,這個行為什麼都不能給她帶來。
田玫漂亮的面龐因極緻的痛苦而扭曲着,慘白的、發青的,沒有血色的皮膚,瞪大的、空泛的,充滿絕望的雙眼,僵硬的、扭曲的,不似人樣的姿态!還有那流了滿地的鮮血,鮮紅、慘白,青紫……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在刺激着田玫的身心。
最後的親人…最後的親人就這麼躺在了自己的面前……
田應材在傷了田明寶之後的那段時間内,就開始作為一個旁觀者的姿态而存在着,它似乎很喜歡觀看别人的痛苦,尤其這個别人還是它曾經的家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它的口中機械地重複着笑音,田玫的痛苦它很樂意欣賞,但現在好戲已經結束了,它扭身站到了田玫的身側,擡手準備給她最後一擊。
田玫根本沒法注意到它的靠近,此時的她正忙着将手重新塞到田明寶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