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在哪?”虞意妧看着裴硯的神色,心下了然不是出了什麼大事,隻問道。
随後她跟着裴硯便朝着一間屋子走去,還未能走到,便聞到各種藥材混合的苦澀味道,推開門便看見兩個身影——
一道瘦弱美麗身姿影影綽綽可見被掩在榻帷後,榻邊的小木凳上坐着身穿玄衣勁服的鷹七,他頭偏向床榻一側,一副十分認真的樣子。
虞意妧擡腳輕步走過去拍了拍鷹七想詢問:"明月如…"話還沒說完,假寐的鷹七猛地驚醒,一個跟頭便栽到地上發出了極大的聲響,驚得榻上小寐的女子也是轉醒了過來。
床帷被拉開,黃明月探出臉龐來,她的眼眸紅紅的,眼睫上還沾着未幹的淚痕,語含哭腔:”虞姑娘……”
虞意妧當即走過去坐在榻邊,黃明月便一言不發地攬住了她的脖頸,低低地發出小獸般的嗚咽聲,她輕拍了兩下柔聲撫慰道:“怎麼地這是?不是叫你在戲院好好休養身子?”
黃明月抽泣着用錦帕擦拭着紅腫的眼眸,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聽一旁的鷹七憤憤不平道:“黃姑娘之前叫嚷着非要來瞧秀娘子,我帶她來了,結果發現秀娘自盡,結果她便一副想不開的樣子。”
說到這裡,鷹七語氣中帶着幾分怨憤與苦口婆心,忍不住朝裴硯“哭腔”道:“大人,倘若黃姑娘沒了,不比人家鴛鴦比翼雙飛,我便是個為黃姑娘墊背的。”
“哈哈哈哈……”虞意妧沒忍住笑出聲來,見裴硯看過來才低頭掩住笑意,出聲打趣道:“你既這般擔心明月,怎地還能如此放心地酣睡在側?”
“我,我…這還不是怪黃姑娘折騰了半晌,好不容易才酣睡過去……”鷹七語氣中不免帶了幾分幽怨地朝黃明月看過來,虞意妧看着往自己身後躲的小姑娘,溫柔道:
“怎麼了這是,還要我接你回去呢。”
黃明月臉上霎時一陣羞赧之色,她猶猶豫豫地吐露心聲道:“是我想左了虞姑娘,見着秀娘後不知怎地,我竟也擔憂起了我日後該如何自處,會不會給掌櫃的添麻煩,還有我已非完璧還曾生育子嗣傷了身子,隻怕一輩子都隻能當個老姑娘,這樣的我,若是存活于世還有何意義所在嗎?
多謝鷹七大哥勸住了魔怔的我,否則我隻怕也要做出這等令親者痛仇者快之事了。”她鄭重地朝鷹七颔了颔首表示自己的感謝,随後又将頭靠在虞意妧肩膀上。
怎麼竟忘了這事,此事于她想必已經有了濃濃的心理陰影,一般在此類事後都會有個心理疏導,但這裡沒有,不過好在她這個霸總是心理疏導師的常客,多了自己也會那麼幾招——
她拉起黃明月的手,親昵安撫道:“傻姑娘,你也是讀過書的,我問你,一個女子的歸宿與意義便是嫁為人婦,相夫教子?”
黃明月搖了搖頭,眼中的陰霾好似撥雲見月一下子變地明朗起來道:“自然不止于此,《詩經》有雲,‘采采芣苢,薄言采之’ ,女子有采芣苢之勤勞,亦有班昭博學高才,續寫《漢書》,名垂青史;花木蘭替父從軍,保家衛國,巾帼不讓須眉。這些姑娘皆以非凡之舉,掙脫了所謂‘歸宿’的枷鎖。女子又怎會隻有嫁人這一條路?
可世間之人,總以常規來束縛女子,若女子一心追求學問、事業,便會被視作異類。”
虞意妧神情堅定地勸說道:“我不比明月你才情橫溢,便拿我自己,你瞧我算不算得上是這世間的異類?
不隻是我,還有戲院的姑娘們哪一個不被旁人說是異類?那又如何,咱們同樣可以叫世人瞧見我們的光彩,而非是某某夫人,明月,你想要的是作為某某夫人的榮耀嗎?”
黃明月握緊拳頭,語氣中滿是不甘:“我不願一生隻被困于閨閣,相夫教子,我想讀書,想遊曆山川,想知曉這天下萬千之事,想作為黃明月叫世人知曉。”
不愧是我看中的好姑娘。
虞意妧知道她已然想明白了,但還有最後一道坎需得她慢慢來渡過,于是她貼近黃明月的耳側悄悄道:“還有任何時候都不要剝奪你尋求心上人的權利,明月不比任何人差,那人帶給你的陰影,隻會叫你更加強大。”
“嗯!”黃明月重重地點了一下頭,虞意妧當即說出了自己埋藏在心裡已久的想法道:“戲院内有許多同我一般的孤女,不知明月可願為我戲院西席,做個明月夫子?”
“虞姐姐說的可是真的?虞姐姐願意信任我?”峰回路轉,黃明月原本打算上西市藥材鋪或是魏大夫的醫館尋個活計,聞得虞意妧的話,她的語氣中滿是驚喜之色。
“自然是真的,當然我也有條件,這些孩子皆是棄嬰孤女,我不放心将她們交給任何一位老爺夫人,故而明月需要負責她們的方方面面,日後為我戲院出力。”虞意妧自己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姑娘難得找着好人家,倒不如從一開始便被養在戲院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