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看到睜着眼的娃,“吃吧,回來家還得伺候你。”
本開口要喊娘的二狗一滞,眼睜睜看着摔門走人。
其實家裡人進門忙活,他就醒了,隻是張口聲音太小,以為都會來問問看看他。
費力自己撐着靠在床頭,拿起床邊的碗和筷子。
喝湯吃口面,肚子裡火燒的滋味減輕了一點,他慢慢吃着,心裡還是忍不住升起一絲委屈。
他心裡給找補着,家人幹了一天活,不耐煩,這很正常,起碼給端飯送來。
*
堂屋裡,小李氏看着婆婆給留了最後一碗,臉上樂開花。
吃完飯,女人們洗把臉,頭發用水抹一抹,抱起昨個堆滿髒衣服的木盆去河邊洗衣服。
男人們修補器具,大狗和倆弟弟收拾碗筷抹桌子,再去院子裡把碗刷出來。
大狗蹲下拿起絲瓜瓤刷幹淨,三狗、四狗小心放廚房裡。
要是摔了一個碗,那被抽一頓免不了。
兄弟三人忙活完,這才想起來還有一個碗沒刷。
三人走去東屋,看着燒了兩天的二狗舒服的躺在床上,眼裡透着羨慕。
生病真好,不用下地幹活。
可想到村裡很多生病就不見了的玩伴,趕緊把這念頭抛掉。
大狗是長兄,從來都最愛護弟弟們,可也嘴最笨,出口也隻一句,“二狗,你還難不難受?”
二狗咳嗽了聲,熟稔的語氣開口讓别擔心,說現在就是渴得慌。
大哥十歲,還真跟記憶裡一樣,是個小大人,下地家務啥都抓,當大人使。
三狗比他小兩歲,三歲,但看眼色,嘴巴也是孩子裡能多兩個字的。
四狗是二房的,但都是一個土院子裡長大,從小就跟屁|股後面,跟親兄弟沒差别。
陽盛陰衰,足夠的勞動力,胃口也大,還得愁幾年後都得蓋房子娶媳婦,也怪不得這個家的每一個人都拿自己當牲口使。
可想到老李氏、小李氏平日裡最自豪的就是炫耀自己能生兒子,很是驕傲。
小李氏還常常當着别的婦人的面說還得再生,現在三個還少,恨不得七個八個娃。
男丁多,腰杆硬,村子裡誰要找事,都得掂量掂量。
二狗他想到這,深吸口氣呼出。
就目前這樣的日子,比如他生病就靠自己熬到好,大人們對生孩子那麼熱衷,他是真不理解。
生孩子緻富?
這個靠不靠譜,他獨一份的思想不知道這真假嗎,還不如少生孩子多種樹,來的靠譜。
*
見大哥端水來,二狗他不再想下去,想的多還徒增煩惱,幹脆不想。
看着大哥的手粗糙帶着厚繭,再看看三狗四狗的手,也帶着一道道細口子。
這水喝的,涼水都五味雜陳。
開口問疼嗎,三人都奇怪的看了他眼,舉起手随意晃晃,不當回事的搖頭。
大狗把兩個碗拿出去刷,三狗爬上|床邊坐下,小聲的問,“二哥,你是不是故意生病嘞?”
四狗也有樣學樣,歪着腦袋睜大眼瞅着。
瞧着這倆長的差不多的臉,二狗他一時無語,“發燒有啥好事啊,哪哪都難受,我現在喉嚨咽口水都疼,腦袋也暈,渾身都沒力氣。”
三狗笑嘻嘻忙活說起了今個地頭上發生的事,還沒說完,外面老李氏喊的聲音傳來,倆小孩趕緊下床走了出去。
因為聲音大,能清楚聽着是奶奶老李氏罵他倆,讓去背上背簍去摘樹葉。
現在樹葉嫩嫩的綠,摘回來無論是野菜團子還是放湯裡都好味。
倆娃從門口走過,二狗他看着,那竹編的舊背簍比倆弟弟個子還高,蓦地想到他也這個家裡啥都幹,就比大哥少點,一時心情複雜極了。
家裡人都紅黑紅黑的膚色,都一般個,有理由的,從小都這麼使,這麼累,能長高那才是假的。
怕是自己長大,也得磨去思想,成個不敢認的人。
傍晚,家家戶戶都扯着嗓子喊娃,三狗四狗沒一會也回來了。
老李氏看看,挑剔的嫌少,半大小子吃窮老子是真的,這麼多張嘴,過幾年飯量大增,還得多幾張口。
想到這心情更不好了,罵罵咧咧的把背簍提去自己屋。
家裡但凡是口吃的,都得藏主屋她年輕時陪嫁的櫃子裡,還得鎖上。
到做飯她打開取出,其他人誰都沒資格。
三狗四狗看自己沒挨巴掌呼背,高興的咧嘴笑。
臨天黑,一家人上|床睡覺。
二狗本睡的好好的,被擠得醒了過來咳嗽兩聲。
一摸不知是哪個兄弟把腿砸他肚子上了,咬牙挪開。
爺奶住主屋,東屋是大房,西屋是二房,還有廚房,牆角的茅房,屋後的雞圈,這麼個布置。
二房還好,因為二嬸王氏懷孕,老李氏摟着四狗睡。
但他們大房最緊巴,大人孩子擠在一張床上睡,跟大通鋪似的。
那邊範大郎和小李氏還正在忙活,這邊三個孩子擠成一團。
黑暗中,二狗睜着眼睛捂着耳朵,強制默數着羊,再加上腦子還燒着,倒是比預想中入睡的快。
隻是夢裡,第一次不是啥花錢返現的暴富夢,而是紅燒肉、肘子、雞腿、皮蛋瘦肉粥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