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俞昙安置妥當，姚錦拿出帕子一點點擦去俞溪額角上的汗漬。

俞溪盯着面前巨大無比的招工紙報，心中的怒氣積蓄到了頂點。

“希泉坊，現招工人。”底下刻意标紅的赫然是一句“枕風工人優先，工籌翻倍。”

“别看了。這麼幾個字你都快看了整整一炷香了。”姚錦歎息着把桌上的紙報收走，伸出手在俞溪臉前晃了晃。

“回神，回神。”

俞溪閉上眼，有些無力地癱倒在椅子上，渾身上下失了氣力般。

她不知道自己着急忙慌回豐雨鎮的決定是對是錯，隻是如今徹底看清後仍是如墜噩夢般的恍然。

“我根本沒聽說過這個扇坊。”額角隐隐作痛，俞溪都沒有睜眼的欲望，似乎這麼眼前黑着就能一輩子不面對這些事兒。

姚錦将浸過冷水的帕子覆蓋在俞溪臉上，神色中有點憐愛中夾雜着歉疚的意思：“小溪，這一次我隻能保證維持與枕風之間的生意往來。至于旁的，我恐怕幫不着你。”

俞溪用帕子搓了把臉坐直身子，并不意外姚錦的話。

“沒事，謹慎為妙的道理我明白。”況且姚錦家中還有姚繡，布坊上上下下那麼多人，她不能随自己去賭。

她隻是想不通到底是誰能動用這麼大的能量來對付自己，如今就連斷尾求存的可能都掐掉了。

斷掉枕風的供貨源，掐斷其他對外宣傳的路子，如今更是要連着人一塊都挖走。明擺着是不把枕風連根拔起誓不罷休。

俞溪惶惶然盯着頭頂上的橫梁，橫着胳膊遮擋在自己的眼睛上，徹骨的寒意蔓延至四肢百骸。

“俞溪，它就在那裡等着你。”姚錦幹燥溫暖的掌心觸碰到俞溪纖細地手腕，動作輕柔地把俞溪的胳膊挪開，“我陪你一起去，别怕。”

重新走上街道，街道左右零零散散地張貼着招聘紙報，俞溪看到第三張後終于忍無可忍地挪開自己的視線。

她總覺得并不是自己在看這些東西，而是有人在透過這一張張無生命的紙張窺視她，透視她的生命。

“不是說要枕風坊的人麼？我去就是。”俞溪變換不定的臉色終于停駐在一個堪稱冷漠的模樣，主動上前方方正正的揭下招聘報。

她必須得親自見識見識到底是什麼人一直在背後裝神弄鬼。

知己知彼才有勝的可能，不能自亂陣腳。

姚錦站在俞溪身後，覺察到她身上悄無聲息的變化後有些愕然，旋即上前兩步跟上俞溪的步伐。

厚厚的杯底落在木桌上的聲音擠滿狹窄的空間，這個地方并不偏僻，可是也依舊不能稱之為一個正常的屋子。

對街的方向大敞着，無門無窗，一張三人寬的木桌被擺在四人寬的狹窄敞口屋内，後頭坐着一個矮胖的男人。

嘴周沾滿油漬，說話也含混不清：“你們，嗝，是來幹什麼活兒的啊。”

桌上的紙張被分成三疊，其中一疊是薄薄的契書，上面刺目的紅激起俞溪心底驚異。隻是縱然心頭再百轉千回她也依舊帶着一點薄笑，緩緩開口。

“我是枕風坊的扇工。”

“哦？”男人将手中油膩膩的餅子随便擱置到桌上擡眼上上下下掃視一遍俞溪，也不顧那油溢出來會不會弄髒桌上的契書，“你倒是第一個幹扇工的。”

也就是其他的有人來過？

俞溪心中揣度，纖長的睫毛微微抖動：“隻是不知可需佐證？”

畢竟總不能人人都可以說自己是枕風的，而後上前來分一杯羹吧。

“那自是要的。”那男人笑眯眯地擦幹淨自己的手，也無論來來往往的還有行人，面色從容，“若是你能拿到一手枕風裡的廢料送來，我便信你。”

空氣一時間靜谧下來，久久聽不得俞溪開口說話，那人猶疑地看了俞溪一眼：“我瞧你這身量衣着，總不會是那幾位中的一個吧？”

聞言，俞溪有點慶幸自己方才叫姚錦站在不遠處等候，深覺今日風塵仆仆趕回豐雨鎮何其有必要。

“哪幾位？”故作茫然地看向對方，俞溪長處一口氣後許諾道，“我既然來尋您，方才所言之事必是義不容辭，隻是不知有期限否？”

說到最後，俞溪的眼中帶着一點緊張，一雙眼睛緊緊盯着面前過往從未見過的矮胖男人。

那男人一時間撫掌大笑，搖搖頭：“何時都可以，若是你兩年後也能弄來，希泉坊的門仍舊向你敞開。”

俞溪松懈地長舒一口氣，面色如常，雙手卻不安的搓動兩下，整個人又靠近桌前一步低聲道：“隻是，若是枕風找上門，不知道您這頭可否——”

“找上門？”嗤笑一聲，一手抓起桌上的煎餅咬上一口後對方開口，“你瞧瞧，咱們希泉坊可是門都沒有的。找上來了又能怎樣？莫非枕風自個兒沒本事留住人，還要怪咱們出價高不成？”

“你且寬心，若是那頭為難你，咱們就是鬧上官府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