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什麼事?”俞溪雙臂交疊搭在窗台。
一個多月的時間容晟就依靠這樣的時間見一面俞溪。偶爾帶來一隻鳥兒,偶爾送來一支精緻的發簪。清晨,俞溪推開窗子,偶爾會看到一枝沾着露水的鮮花。
隻是不經常看到這個人。
這些東西大部分第二日會出現在木料鋪門前。
俞溪隻收那些退不回的東西。
容晟的目光落在俞溪的臉頰,神色卻有着幾分悲戚,他的手背落在窗台上,手指舒展開露出中心的玉石。
羊脂玉上單字一個“容”,觸手冰涼。
他很少這樣完整地看清楚俞溪的臉,大多數時候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那雙眼睛上,放在她說的每一句話上。
熟悉的場面叫俞溪一愣,對俞溪而言意義非凡的玉佩又這樣輾轉落在手心。她下意識想把玉佩送回去,容晟卻早早把手放下。
“這是什麼意思?”
容晟的嘴唇微動,聲色低沉生澀:“興許冒昧,隻是我想請你代我保管。莫要把它當掉了。”
他的話沒頭沒尾,一個“代”字平白滋生出一點未知的驚懼。
“你不和我說清楚的話,明早它就會出現在當鋪裡。”離别的預感越來越濃烈,桌上的花瓶裡還插着一支不知名的花。
“……那也是它的命。”
俞溪擡手掐住容晟的下巴攔住容晟低頭的動作,強硬地對上容晟的眼睛。
他病的最重的時候,身上如同纏繞了巨大冰涼的蟒蛇般難以喘息,平日裡見到俞溪總是靜默,似乎不知如何說話的模樣。隻今夜,眸中全是碎冰,哀傷中蘊着柔軟的水波。
肌膚相觸的瞬間,容晟的唇角露出一個笑,那雙不知何時總是不由自主垂下的眼睛終于敢肆無忌憚地注視俞溪。
她是一個那麼容易被打動,那麼心軟的人。
“你——”一個短促的音節向着容晟而去,卻又毫無征兆地啞聲。
容晟眉眼彎彎,聽從自己的心偏頭用側臉蹭了蹭俞溪的手心。他決心滿心歡喜地對待這個因為可能會死去而格外放縱又格外不想輸掉的夜晚。
“隻一個月。若我們無緣再見,便把它當了吧。”容晟的聲音很輕,輕到快要融化在黑夜裡。他從未如此急迫地想要一個能活在太陽下的身份,一個能堂堂正正地叫所有人認可的身份。
容晟下巴那一塊的肌膚已經泛紅,俞溪松開手淺笑。
“好啊。等我變成天下首富,你如果淪落成乞丐,記得看着商鋪的名号來找我。”
怎麼會變成乞丐呢。若是真的到淪落的地步,最好的結局是□□脆地一擊斃命。
可縱然心思流轉萬千,俞溪僅僅是攥着手心的玉佩,夜色中被門窗隔開的東西短暫地融合了一瞬。
如果在任何地方都能聽到俞溪的名字,那是淪落是富貴又有什麼關系。容晟眼底的哀傷如同被吹開的濃霧,眉間舒展:“好。如果可以,把它帶在身邊。”
“若是磕碰——”興許這個字放在大黎老百姓身上就是護身符吧。手指滑過玉佩凸起的紋路,俞溪定定地看向容晟,想要一個答案。
“一塊漂亮的石頭而已,不必看重。等等!”攔住還差一點縫隙就要完全關上的窗子,容手指彎曲着一點點扒開,懷裡抱着被俞溪丢出來的玉佩,容晟無不狼狽地解釋,“等等,聽我把話說完。求求你。”
察覺到關窗的力度小了點,容晟不敢放松,把玉佩重新放在窗台上。
被主人丢棄的玉佩躺在窗台上,時時刻刻都有掉落的風險。
“我身無長物,總是給你找麻煩。這是我身上唯一一件可以幫到你的東西。它隻是一塊玉佩,可我也有私心。如果我真的沒有辦法再次找到你,也希望它能在危急時刻起一點作用。”
眼底浮起一層水霧,容晟的聲音都在發顫:“我想有坦白的資格。”
俞溪看着那雙驚慌的眼睛,忽然有點茫然。
為什麼是自己呢?
她點頭的弧度很小,隻是夜風晃過,似乎是害怕似的,眼前早已沒有人。隻餘下一塊玉佩和一封薄薄的書信,與窗外搖曳的樹影。
沒有被拆開的書信被壓在枕下,玉佩被挂在腰側。
窗子再次緊閉。
次日俞溪悶頭一言不發地走進作坊,石翠如往日一般湊到俞溪身邊打招呼,視線落在俞溪身上時卻直直地愣住了。
石翠能記清俞溪三日前發鬓間的簪钗,猜出俞溪最好蓮青色,不愛墜飾。
“坊主,是不是有人向你許了諾言?”她跟着俞溪步入裡間,臉上滿是警惕與惶恐,這個字這塊玉佩近乎一瞬間就激起她記憶中最沉痛的部分。
俞溪默許石翠就這樣呆呆地跟進門,徑直解了玉佩放在桌面上。
憑石翠的那手字,她能猜到她在家道中落前家世顯赫。
“翠翠,我想知道,這種玉佩往日都會在誰手中。”
石翠眸中驚疑不定,抿着唇就要跪在地上,膝蓋還沒落地就硬生生被俞溪拽起來坐到椅子上:“我不是想問罪,你若是不知或不願我都不會為難你,不要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