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晴覺得他的精神狀态很差,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自己幫不上忙,隻能幹着急。
沒辦法,她隻好跟孫姐說那天發生的事。
孫姐聽完,難得陷入了沉默。甯晴心裡一驚,有不好的預感。
孫姐歎了一口氣:“小殷還是沒走出來。”
甯晴茫然:“什麼沒走出來。”
殷江為不是第一次來貢江社區當志願者,過去兩年,他也來過。
兩年前,他并不是一個人來,還有個女孩陪着他一起,那個女孩,是他的女朋友。
當年殷江為高考完,便和他的女朋友在一起,兩人還考上同一所大學,便是茗山大學。當時還被孫姐打趣,會不會早早地在大學結婚。
可這樣一個好女孩,卻在兩年前的夏天去世。
兩年前的一個午後,社區臨時收到通知,每個社區要在下午五點前上傳貢江河防溺水宣傳照片。
孫姐連忙發信息給殷江為和她的女朋友,讓他們趕來貢江河。
但結果來的人隻有他的女朋友,殷江為睡着沒有看到消息。
沒想到,就這樣錯過了最後一面。
社區拍好照片,準備離開之時,聽見周圍的人群發出驚呼和叫喊。
原來是一個小朋友的彈珠滾落,掙脫了家長的手,跑到貢江河邊追自己的彈珠。可彈珠滾進了河裡,他着急之下伸出手,人卻撲進了河裡。
情急之下,殷江為的女朋友跑出人群,留下一句:“我會遊泳。”便跳進了河裡。
她好不容易遊到小孩的身邊,腳卻陷進了一堆石縫中,怎麼也拉不出。
情況危急,她朝岸上呼救。
接着跳下一個人,是殷江為。
他女朋友沒有告訴他自己被絆住,隻叫他先把孩子抱上去。
而他的女朋友,卻因為沒了力氣,溺了水,沒能搶救過來。
從那之後,殷江為每年暑假便會來參加志願者,像是履行某種約定,卻也像是贖罪。
甯晴聽完,早已紅了眼眶。
她像是求證般:“孫姐,他女朋友...叫什麼名字?”
孫姐說:“陽玲。她叫陽玲。”
後面孫姐說了什麼,甯晴什麼都聽不見。
她的腦袋裡“嗡嗡”作響,像是要炸開。
她明白了,什麼都明白了。
為什麼殷江為的網名和朋友圈,都是“Y”。
從來沒什麼原因,隻因為“Y”是“陽”,也是“殷”。
殷江為在以這種記錄的方式,想要把他女朋友永遠留下來。或許對他來說,陽玲從未離開過他。
他一直沒有忘記陽玲,也沒有單方面斬斷對她的思念,更沒有承認他們不是情侶。
就連孫姐也是叫她“小殷的女朋友”。
甯晴恍惚記得網上的一句話:死亡不是真正的逝去,遺忘才是永恒的消亡。
殷江為從來沒有把陽玲留在過去的歲月裡,而是一遍一遍提醒自己,将她從回憶的海裡抱回來,再一片一片拼湊成她的樣子。
甯晴似乎能夠理解,為什麼他這麼溫柔了。
世界以痛吻我,我卻報之以歌。
她此刻明白,殷江為的溫柔和禮貌,都是點到為止的。
他會因為良好的教養耐心地回複自己的每一條信息,會因為分寸而不過于親近。
原來之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和無止境的猜測。
殷江為從來不主動找她聊天,除卻最開始的冰紅茶也從不給她帶什麼,更不會說一些讓她産生誤會的話語。
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到頭來才發現,不過是自己感動自己的戲碼。
真是傻。
殷江為甚至沒有待滿一個月,便離開了社區。甯晴聽孫姐說是回學校了。
她最終還是沒忍住,給殷江為發了一條消息。
【你離開了嗎?】
【對,回學校了。】
【這樣啊,再見。】
【再見。】
可殷江為,你說的“再見”到底會不會再見呢?
殷江為離開以後,甯晴依舊是按部就班。硬要說些什麼,那就是她又回到了一個人的生活,繼續幹着枯燥乏味的工作。
可隻有她自己才知道,她會在難過的時候偷偷躲在被子裡,默默地掉眼淚。
她一遍遍地告誡自己,不能像以前那樣吵他。于是,他們斷了聯系。
但她時常也會忍不住,像個賊一樣窺探殷江為的生活。
可他的朋友圈依舊是那些純文字。
有一天晚上,她發現,關于她的那條朋友圈消失了,大概是被殷江為删除了。
甯晴算了算,正好兩個月。
她在他的朋友圈待了兩個月。
知足了。
第二天睡醒,甯晴取消了殷江為星标朋友的标識,把他的備注改成了他的名字。
不久後,甯晴結束了在社區的志願者工作。
但她依舊每天點進殷江為的朋友圈,隻看,從不點贊,也從不評論。
這成了她的習慣。
甯晴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忘記殷江為,但她仍祝他幸福平安。
後來在很久後的某天,甯晴發了一條純文字的朋友圈。
僅自己可見。
—我心知你我之間蓬山幹萬重,所以我也隻為你駐足一刻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