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喻川不清楚商裳心裡是怎麼想的。商裳對待他,似乎和其他人沒什麼太大的差别,但說不上為什麼,總覺得商裳對他到底是有些不同的,但至于是哪裡,他也說不上來。
高二一整個階段,喻川和商裳都沒有點破兩人之間的關系。喻川也曾不止一次,明裡暗裡表露過,可商裳從未回應過。
喻川像是被人扼住了後頸,隻能聽之任之。
就在喻川以為會一直這樣陪着商裳時,卻被打破了這層平靜。
他的父母要帶他離開湖山市。原因是他爸突然被公司調離到臨市工作。出于考慮,他的父母決定一家搬到臨市。
而他,也要轉學。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喻川猝不及防。他的父母匆匆給他辦了轉學手續,他甚至沒有來得及跟商裳說一聲“再見”,便在一夜之間離開。
他從此失去了商裳的消息。他沒有她的聯系方式,更遑論班裡其他不熟的同學。商裳,徹底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喻川不知道的是,他與商裳的命運早已走到了盡頭。
喻川将視線從公告欄移開,心想:商裳,我在湖山待了五年,可我們從未遇到過。這是不是說明,我們早已經走散了?
三個月後,喻川來到了湖山中學。他出于私心,向學校毛遂自薦,應下了來湖山中學教研的任務。
湖山中學依然是湖山市的教育重點,近幾年甚至有繼續上升的趨勢。一踏進校門口,喻川便被一條巨大的橫幅所吸引。
身旁的老師解釋:“這應該是湖山中學往年高考的前幾名,一直被學校貼在這裡。”
喻川心中一動,往那邊走去。
他的目光一寸寸掃過,直接落在七年前的名單上。
可名單上沒有商裳的名字,喻川皺緊眉頭。他不敢相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後确定真的沒有她的名字。
怎麼可能會沒有。
喻川轉身離開,直接往年級主任的辦公室走去,淩亂的腳步洩露了他的慌張和不安。
“你說,商...裳?”年級主任在腦海中搜索這個名字。
“對,商裳。她當年成績排前幾名,主任您不可能沒有印象。”喻川此刻害怕聽見那個否定的答案。
年級主任想起了什麼,臉色有些難看:“商裳,她沒有參加當年的高考。”
喻川覺得自己聽錯了,不可置信:“不可能,她怎麼會沒有參加高考?主任您是不是記錯了?”
可主任的下一句話讓他生不如死:“她去世了。”
轟的一聲,驚雷在頭頂炸響。
去世了?不可能。
喻川的眼眶泛紅,高大的身體止不住顫抖,他不斷安慰自己是假的,不是真的。可身體的反應真真切切地告訴他,是真的。
太殘忍了。
喻川的心髒抽痛,疼的快要昏厥。他說不出一個字,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原來那些夢,是在告訴他,商裳早已不在人世。可他天真的以為,是商裳也在想着他,所以才會夢見她。
可現在卻告訴他,她死了。他那麼想她,她怎麼就死了呢?
年級主任看着他的反應,心中也不忍。當年商裳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學校當年的高考成績也受到了影響。明明即将高考,商裳卻突然離世,給學校的學生造成了不小的惶恐。
“她是怎麼死的?”喻川的聲音粗粝沙啞,莫名有些讓人害怕。
年級主任顯然不想再提及那件事,連忙找了個理由離開了。
喻川渾渾噩噩出了辦公室,沒注意撞上了路過的人。
“喻川?”被撞的許巍盯着眼前的人,下意識叫出了口,“是你嗎?”
喻川失了焦的視線落在眼前的人身上一瞬,下一秒便轉開。
“喻川,我是許巍啊,你在湖中的同學。”
喻川的腳步猛地停下,轉身走近他。
“你還記得商裳吧?”沒等許巍開口,喻川便抛出一個問題,“你肯定記得她。”
許巍的臉色在聽見這個名字時猛地變白,目光望向遠處的操場,嗓音顫抖:“記得。”
商裳是在五月十五去世的。不是意外,是遭到了報複。
商裳的爸爸是個賭鬼,借了十幾萬的高利貸。她的媽媽在她高一那年,便和她爸爸離婚,甚至沒有帶走她。
狠心把她丢在了那個巨大的深淵裡,永不見天日。
那天晚上,天氣預報說有雷暴雨天氣,學校便取消了晚自習,讓學生早早回家。
商裳沒有帶傘,早早跑回了家。
可偏偏碰上了追債的人。
她跑了整整三條街也沒能擺脫那些人。她跟那些人起了争執,在慌亂之中有人捅傷了她。
她流了很多血,血水混雜着磅礴的雨水,彙成一條,蔓延至五十米遠。
許巍從來不知道,人的身體可以流這麼多血。
那個場面他一輩子也忘不了。
商裳躺在地上,雨水沖刷着她的身體,無情地帶走她體内的血液。濃重的血腥味擴散開,難受地讓人反胃。
而商裳,沒能撐到救護車來。她永遠留在了那個雷暴雨天。
許巍把那天他見到的場景如實告訴他,可喻川什麼反應都沒有,隻是身上萦繞着絕望、無助、後悔、迷茫的情緒。
他表現的很平靜,可無端地讓許巍有些發憷。
“其實,還有一件事,我覺得應該告訴你。”許巍百般糾結之後,終于開口。
“商裳當年寫過一封信給你。”
喻川猛地擡頭,許巍這才發現,喻川的眼睛紅的吓人,布滿了數條紅血絲,甚至有淚要掉下來。
許巍沉下心,開口:“聖誕節那天,她花了一個晚自習的時間給你寫了一封信。但因為那次你請假了,她便想着第二天放在你抽屜裡。”
“但是,那封信掉在了地上,被班裡的同學随手丢進了垃圾桶。那個女同學拆開來看過,但因為信裡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一個名字,她以為是别的男生寫給商裳的信,便自作主張丢進了垃圾桶裡。”
“你知道信裡寫的什麼嗎?”喻川的手止不住的顫抖,他從來不知道這封信的存在,為什麼沒有人告訴過他。
許巍心裡一抖,他當然知道。因為他那天從垃圾桶裡把那封信撿起來,一字不落的看完了。
他至今記得最後一句話。
“我對你的喜歡隻是浩瀚宇宙中一顆不起眼的塵。我隻祝你,健康無虞。”
可商裳,我許巍對你的喜歡也隻是浩瀚宇宙中渺小的存在。你沒有看見我,我不怪你。
喻川早已淚流滿面。
2017年5月14日,湖山發生一起故意殺人事件,産生惡劣影響。罪犯喻川主動自首,法院判其無期徒刑,并剝奪其終生政治權利。
“商裳,我為你報仇了。”
“我隻是想要見你最後一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