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文氏輕蔑地冷哼一聲,将那隻青瓷小頭面像丢垃圾一樣随手扔回劉氏懷裡,劉氏為了接住差點一個趔趄。
她轉向莫老太太,聲音又換上了委屈:“娘,您看!這添妝添得,晦氣都添了一籮筐!咱們老莫家的臉,真是被丢盡了!”
莫老太太秦氏陰沉着臉,布滿皺紋的眼皮耷拉着,渾濁的目光掃過氣得渾身發抖卻說不出一句完整話的劉氏,掃過隻會流淚的趙氏,最後落在文氏身上,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縱容和息事甯人的意味,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權威。
“行了!吵吵嚷嚷像什麼樣子!一點子小事,值當鬧得雞飛狗跳?!老三家的,”她看向劉氏,“你這禮......是輕賤了些,心意到了也就罷了。老大家的,你也少說兩句!今日是忘夏的好日子,都給我消停點,莫讓外人看了笑話!”
她輕飄飄一句“心意到了也就罷了”,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狠狠紮進劉氏的心口,也徹底寒了趙氏最後一點微弱的希望。
劉氏緊緊攥着那隻被扔回來的小頭面,硌得掌心生疼。她胸脯劇烈起伏,氣的一句話都說不好出來。
莫戀雪趕忙安撫劉氏,而莫驚春則眼神冷冽地看着文氏和莫老太太秦氏。
“大伯娘,祖母,您二位果然是我莫家最重‘體面’、最講‘規矩’的體面人。今日受教了,原來這‘心意’,在您二位眼中,不過是個可以随意丢棄、不值一提的笑話。”
“阿春說的對,大伯娘,祖母,老宅的規矩,我們今天是見識了。”
“忘夏姐,我和我姐從小手就笨,不會繡什麼東西,這對銀镯子和銀戒指是我們用自己的工錢買的,你别嫌棄。”
莫驚春從劉氏手裡拿過那隻小頭面,又拉着莫戀雪來到莫忘夏身邊說道,
打開她和莫戀雪手裡的絲綢小包,裡面正是她說的那對銀镯子和銀戒指,除此外,還有兩個荷包。
将小頭面放進盒子裡,又将镯子和戒指重新包好,莫驚春就要放進大籮筐裡。
可誰知,莫忘夏居然攔住了莫驚春,将盒子和兩個絲綢包親手接過在由她自己放進大籮筐裡面。
可依然是什麼話都沒說。
禮走到了,莫戀雪拉着劉氏要走,可劉氏腳下卻不動。
“娘,走吧。”
莫戀雪和莫驚春一起低聲說。
“二嫂,對不住,我們也不想......”
最終,劉氏死死咬住下唇,來到趙氏面前說道。
趙氏隻含着淚搖頭。
“二嫂,我們就先回去了。”
說完,劉氏看都不看大房的文氏和秦氏一眼,轉身就走,腳步又快又重,帶着決絕的怒意,沖出了這令人窒息的正堂。
莫戀雪緊随其後,倒是莫驚春,回頭平靜的看了眼莫忘夏。
一片虛假的、令人作嘔的喧鬧中,隻有自己這個堂姐,依舊像個局外人一般,端坐在那張象征“喜氣”的椅子上。
文氏那尖利的嘲諷,劉氏被羞辱的憤怒,趙氏絕望的眼淚,老太太和稀泥的冷漠......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穿透不了她周身那層厚厚的、由絕望和冰冷築成的硬殼。
莫老太太看着她們離去的背影,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随即又恢複了那副古井無波的模樣,端起茶杯呷了一口,仿佛剛才的鬧劇從未發生。
廳堂裡的嗡嗡聲重新響起,隻是氣氛變得更加詭異和壓抑。
莫忘夏微微擡頭,看着莫驚春三人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清,她長長的睫毛在脂粉厚重的臉上投下兩片濃重的陰影,遮住了那雙空洞眼眸裡最後一點微弱的光。
沒有人看着她,自然也沒有人注意到,在寬大而累贅的桃紅衣袖掩蓋下,她的右手,正死死地攥着一樣冰冷堅硬的東西。
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扭曲變形,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幾乎要嵌進肉裡。那冰冷的觸感,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實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