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該吃藥了。”
一位中年女傭走進客廳提醒道。
謝春娥眉頭緊鎖,臉上的光彩瞬間褪去:“再等十分鐘。”
她不耐煩地擺手,像在驅趕一隻惱人的蒼蠅。
女傭面露難色:“老爺子交代過……”
“我說了再等十分鐘!”
老夫人突然提高音量,這突如其來的怒喝吓得蜷縮在沙發上的幾隻小貓紛紛炸毛,驚慌失措地跳下來躲到了窗簾後面。
黎清初注意到謝春娥的臉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白,老人枯枝般的手指正死死按着胸口,呼吸變得急促而艱難。她坐到謝春娥身邊,輕輕撫着她的背,輕聲說道:“謝奶奶,不如我們改天再聊,您的健康最重要。”
謝春娥深深吸了一口氣,渾濁的目光卻異常堅定,她突然對女傭命令道:“去把我書房裡那個紅木盒子拿過來。”
女傭明顯怔住了,她遲疑地看向老夫人,在得到肯定的眼神後,才匆匆轉身離去,腳步聲在走廊上急促地回響。
謝春娥看向黎清初,眼中的銳利化作了罕見的溫柔:“孩子,你很有天賦,這些年我見過太多所謂的珠寶大師,他們技藝精湛卻缺乏靈魂,黎家出了你這麼個孩子真是難得。”
黎清初感到臉頰發燙,耳尖都染上了绯色:“您過獎了。”
女傭很快捧着一個雕刻精美的紅木盒子回來,盒面上繁複的纏枝花紋在陽光下泛着溫潤的光澤。
老夫人接過盒子時,動作輕柔得像在撫摸愛人的臉龐,她不舍地看了片刻,再将盒子緩緩推到黎清初面前。
謝春娥的聲音有些沙啞:“這是我這幾十年以來積累的設計圖,從未示人。現在,它是你的了。”
她頓了頓,補充道:“淚光也會送到你那裡。我很期待你的珠寶展。”
黎清初震驚地擡頭,瞳孔微微放大。她下意識地看向沈寒宴尋求幫助,卻發現向來從容不迫的男人也難得露出了訝異的神色,眉頭微微挑起。
“謝奶奶,這太貴重了,我不能……”
“收下吧。”
謝春娥打斷她:“就當是一個老人對一個有緣人的饋贈,我很喜歡你,小翡翠也很喜歡你。”
她說着,輕輕撫摸着旁邊的三花貓,貓咪舒服地發出呼噜聲。
黎清初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裡面是一本厚重的皮質冊子,翻開第一頁,一張泛黃的照片滑落出來,照片上是一個年輕女子站在珠寶工作台前,她的肚子微微隆起,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謝春娥迅速撿起照片,緊緊攥在手心裡:“那是我女兒。”
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黎清初無意間瞥見照片背面露出的一點字迹,似乎是日期和幾個模糊的字,像是名字。
“謝謝您的信任。”
黎清初真誠地鞠了一個躬:“我會好好珍惜這些設計的。”
謝春娥疲憊地點點頭,藥效過後她的精神明顯不濟:“我累了,就不送你了。”
當黎清初和沈寒宴走到門廊處時,她忍不住回頭望去。透過落地窗,她看見老夫人孤獨地站在窗前,懷裡抱着那隻三花貓,佝偻的背影在夕陽下拉出長長的影子。
老人望向遠方的眼神中盛滿了無法言說的哀傷,那目光仿佛穿透了時空,落在了某個永遠無法觸及的地方。
“春娥,我聽傭人說你又不吃藥了。”
一隻毛色油亮的狸花貓從花園方向疾馳而來,在靠近謝春娥時身形一晃,化作一位面容嚴肅的老者。老爺子快步走到謝春娥的身邊,嘴裡不停地絮叨着。
謝春娥卻恍若未聞,依然癡癡地望着遠處漸行漸遠的兩道身影。
“你說,那姑娘像不像小雨。”
老爺子明顯愣住了,他張了張嘴,最終隻是無奈地歎氣:“但我感應不到她身上有任何血脈聯系。”
他小心斟酌着詞句,既不想戳破妻子渺茫的希望,又不願她陷入更深的失望:“我查過那孩子,是首富黎家的女兒,那樣的家庭怎麼可能抱錯孩子。而且當年小雨突然失蹤,我們甚至不知道那孩子是否生了下來,春娥……我們回去吧。”
謝春娥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她垂下眼簾,輕輕撫摸着三花貓柔軟的毛發,低聲呢喃道:“小翡翠,你也覺得那小姑娘像小雨,對不對?”
三花貓擡起頭,輕輕地“喵”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