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歲的小朋友尚未被世間險惡浸染,盡管家中大人叮囑過幾百遍不要吃陌生人給的東西,他們在心底也沒什麼概念,個個興高采烈地跑過去接過糖葫蘆。
離她最近的是一個小女孩,小女孩忸忸怩怩地,“真的可以拿嗎?”
許見棠聞言柔了神色,“當然啦,看到那邊船上的哥哥了嗎?對,特别漂亮的那個,我們兩個吃不了這麼多,幫幫我們,好不好?”
她喜歡小孩,與小孩說話會讓她感到放松,沒有那麼大的壓力。
小女孩嗓音清亮地應了句“好”,飛快地跑過去同小夥伴們分享去了。
最終糖葫蘆還剩下三根,她給了船夫一根,随即上船,将另一根遞給江羨知,自己留了一根。
江羨知拿着糖葫蘆半晌沒動。
許見棠心提起來了,難道他不喜歡?酸酸甜甜的多好吃了,怎麼有人能拒絕糖葫蘆。
許是聽到她越來越快的心跳聲,少年終于遲疑地咬下一口,眉頭立即皺了起來,“好酸。”
他咬下了一整顆紅果,此刻嚼也不是,吐也不是,隻能将其抵在腮幫子的一旁,鼓鼓的,像隻藏了食物的倉鼠。
一路上少年的情緒都有些不對,被這酸味一打岔,眉宇間的陰郁消散得無影無蹤。
許見棠松了一口氣,“真的有這麼酸嗎?看起來挺甜的啊。”
她說着咬下半個,眼球瞬間瞪大,“……怎麼沒去籽啊。”
硌得她牙酸。
耳旁傳來一聲輕笑,許見棠扭頭,愣住。
不同于她之前所見若有若無的假笑,少年的笑幹淨張揚,發自内心。
……雖然是在取笑她吧。
許見棠别過臉,盯着被夕陽映射得波光鱗鱗的水面,悄悄紅了臉。
她一口一口地咬着糖葫蘆,悶悶出聲,“不能浪費食物,糖葫蘆要吃完哦。”
·
“店家,兩間上房。”
店家是個中年男人,正低着頭嘩啦啦地數錢,聞言擡頭,看看站在前面的黑衣少年,又瞧瞧後面的白裙少女,然後低頭繼續數錢,“我們這兒不分什麼上房下房,所有房間規格都一樣,并且隻剩一間了。”
他看出兩人關系沒那麼親密,應當不會住一間,這一票是幹不成——
“那就一間。”
他驚愕擡頭,對上一雙同樣震驚的秋眸。
這少年看着人模狗樣,沒想到背地裡竟如此衣冠禽獸。他身為柳州城唯一一家客棧的老闆,好歹占個“唯一”二字,怎麼着也要為被強迫的故娘伸張正——
他想着目光悠然一晃,看到了少年腰間别着的劍,頓時僵了神情,顫抖着收下銀錢,“客官,您請。您請。”
世風日下啊世風日下。
有店小二為他們引路,剛踏上樓梯,少年馬尾一蕩,側過頭來,“對了,聽聞這地方少有外人踏足,今日怎麼會隻剩下一間房?”
“不隻是今日,這幾日陸陸續續都有人來訂房。不過很少有像公子這樣直接拿出銀錢的,大都是拿首飾來抵。尤其怪異的一點是,他們結伴而來時穿着幾乎一模一樣,像幾個區分明顯的教派,可從他們的行為來看,又實在不像。”
這些事情他大約想了許久,一有人問就倒豆子般說出來了。
看來大多數人都不能用靈力,許見棠出聲詢問,“那有沒有和我穿的一樣的?”
男人端詳她半晌,搖了搖頭,“沒有。姑娘,你這衣服材質一看就知不一般,上繡的雲紋更是奇特,若我見過定不會忘。”
小姑娘神情肉眼可見地暗淡下來,道了句“多謝”,随着少年上樓去了。
黃昏已過,上弦月隐在樹枝間,風移影動,月亮若隐若現。
室内昏暗,燃了煤油燈,圓桌旁面對面坐了兩人。
許見棠雙手支着頭,衣袖滑落堆疊在臂彎處,露出皓白的小臂,江羨知本欲移開目光,卻看到一隻明顯缺了一顆珠子的銀镯。
“……所以并不能确定我們是入了幻境還是被傳送到了其他地方。師兄師姐也不知所蹤。”
房内隻有一張榻,江羨知原本說讓她睡,可她實在過意不去,便同他讨論起如今的情況。
她垂着眼,說完自己的想法後擡眸,卻見他在發呆。
“江羨知?”
他回神,“這是應當是幻境。古山秘境靈力充裕不應有靈力如此稀薄的地方。”
許貝棠生物鐘到了,聽他說着話,眼睛不自覺閉上,又忽地睜開然後再緩緩閉上。
“幻境大多靠執念支撐,根據方才店家所言,大概全秘境的人都陷進來了,可見幻境主人執念之深。”
他計算着,說完擡眼,果然見她沉沉睡去。
小姑娘趴在桌上,露出一側的臉,呼吸輕且綿長,碎發在燈光映照下鍍上一層金色。
面前空間倏然扭曲,幾個由靈力凝結而成的字逐一浮現。
【怎麼樣,你道侶是不是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