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宋辭有多喜歡文學。
宋辭的桌子裡永遠都會有名著,一本比一本厚,是那種他完全不願意看的書。
無論是現代的作家,還是古代的文人,隻要是對方喜歡的,對方就可以詳細地說出那些人的生平,字裡行間全都是歡喜。
這是無法抑制的熱愛。
沈時樂思索片刻,平淡插話:“抱歉,打擾了。您為什麼一定要逼她學自己不想學的呢?”
他确實不愛管閑事。
但現在這件事不是閑事。宋辭是他的朋友。
對方聽見他的話,怔了一瞬:“你是?”
“我是沈時樂,宋辭原來的同班同學。”
“我知道你,宋辭跟我提過你。”宋辭的母親點點頭補充道,“你一直都是第一。”
對方的信息已經落後了,沈時樂這次就不是。
身為家長,她還是大概知道自己孩子在學校裡交的朋友。
明白少年并不是什麼閑雜人等,她才緩緩回答沈時樂方才的提問。
“要是她真的學不懂物化生,我也就不管了。但是她明明理科成績就很好。”
宋辭忍不住打斷道:“你就不怕我現在回去跟不上?”
“如果你現在高二,我絕對不會提讓你轉回理科。可現在分科才兩個月,轉回去完全沒有問題。”
沈時樂:“宋辭的文科成績很好。”
宋辭的母親反過來提問他:“那要這麼說,你文科差嗎?不差吧。你又為什麼選擇學理了呢?”
“因為我沒有偏好。宋辭很喜歡文學,學文科是很好的選擇。”
“喜歡又不能當飯吃,她光喜歡有什麼用啊?”
沈時樂不語。
令人完全沒有預料到,顧川陽在此時蓦然出聲:“光喜歡确實沒有什麼用,但隻要能把它做好就有意義。”
對方和沈時樂站在一起,女人自然而然以為對方是宋辭以前的同學。
“學理明明可以更好。”
她長歎了一口氣:“我也不是不接受她喜歡,但是這東西當個愛好就好了。”
“那請問,您是怎麼理解更好的?”現在顧川陽成為了發問的一方。
“……”
宋辭的母親一時之間沒有答話。
沈時樂很意外。按理來說,對方對這種事情漠不關心。
顧川陽繼續說道:“您的更好是對比出來的,對嗎?對比那些學理科的人來說,學文科的人不好就業,所以理科更好。”
“但這是事實,不是嗎?”
“那如果說再跟另一群人對比呢?如果宋辭是想學的是藝術。”顧川陽垂放的手慢慢攢成了拳,指甲劃過皮膚。
“或者想學的是體育,您會不會覺得學習才是一個有前途的選擇,從而也不在乎她學文學理?”
“熱愛從來都是沒有好壞之分。所以,選擇也不會有優劣之别。”
顧川陽的話一出,辦公室陷入了寂靜當中。
女人緩緩開口:“話也不能這麼說……”
其實她并不是一個蠻橫專治的家長。
雖然現在一心要求自己女兒轉理,但她也是在分班的時候同意宋辭選擇文科的。
隻是宋辭的成績出現了下滑,她又開始懷疑當初的決定。她很怕宋辭因為選科的原因影響以後。怕自己後悔,更怕宋辭會後悔。
面前兩個少年的話她都聽了進去,宋辭從始至終地堅定也确确實實地動搖了她。她又一次思考,要不要去相信孩子嘴裡的熱愛。
萬一呢,萬一真的能堅持一輩子呢?
嚴燕萍看出來了對方已然動搖,見縫插針地開口:“重要的事情就得多加考慮,一定要好好再想想。”
她鄭重其事地問宋辭:“你一定會選擇文科?不會後悔?”
宋辭還略微有一絲哭腔,但完全不顯得軟弱。
“我肯定不會。”
“那就先這樣吧,我再考慮一段時間,”她最終還是妥協,“嚴老師,真對不起您,打擾您一天了。”
嚴燕萍終于放松下來:“沒事,不打擾。”
宋辭詫異之情逐漸地躍上了眉眼。
這是解決了?
嚴燕萍看着還站在辦公室裡的顧川陽與沈時樂:“你倆别在這呆着了,快去上自習吧。”
沈時樂:“老師再見。”
顧川陽沒有吭聲,跟着走出了辦公室。
兩個人并排走在走廊裡,窗戶外面的天已經變得烏漆麻黑。高中生放學後那肯定是搶着沖回家,走廊裡除了他倆,隻有四五個人。
想起剛才發生的事和對方說的話,沈時樂百感交集。
“我還挺意外的。”
顧川陽注視着窗戶外面的天空。
“意外什麼?”
“意外你剛剛居然會說那麼一段話。”
沈時樂眼中的顧川陽木人石心,對任何事情都不聞不問。誇張來說,他覺得如果有人端着水摔倒,對方的第一反應大概會是立馬躲開。
顧川陽半響後才說:“噢,就是順嘴說的,可能是……”
話說到這兒卻沒了聲音。
沈時樂擡眼看對方:“可能什麼?”
“沒什麼。”
眼看對方明顯是在錯開話題,沈時樂完全不放在心上。
他隻舔了一下後槽牙,語氣上挑:“我真誠地建議你,以後隻說一半的話可以不說,否則……”
沒有生氣,甚至是在調侃。
“什麼?”
沈時樂沒回答,直接從後門走進教室,讓顧川陽也體驗了同等的感覺。
顧川陽特别想把沈時樂介紹給他姐顧錦認識,省的顧錦天天說他脾氣不好。
這還真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所有人都會給自己,給别人設定一些框架,可能是客觀存在的,可能是主觀臆斷的。
他們兩個好像都慢慢地沖破了對方定下的框架,從二維變的立體。
好像對方也沒有那麼差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