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嗽聲一下午一直不斷,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看到顧川陽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沈時樂感覺自己頭疼。
他再一次起身去給對方倒水。
感冒大多數時候伴随着發燒,所以沈時樂順帶拿上了溫度計。
“量一□□溫。”沈時樂這次沒等對方擡手,直接把東西放下。
顧川陽靜靜地把溫度計拿起來,甚至可以說顯得有些乖順。生了病之後,他渾身的刺好像收斂了許多。
沈時樂坐到旁邊沙發上玩手機。
大部分聊天都開的是消息免打擾,所以沈時樂現在才看到蔣然發來的長串信息。
沒什麼有用的信息,全都是抱怨開學,沈時樂面無表情地看完,回了一個表情包。
“39度。”顧川陽很突然地開口。
沈時樂一下偏頭看過去。
“多少?”
語氣帶上些許震驚。
顧川陽把溫度計放好,重新躺下,重複道:“39度。”
沈時樂看顧川陽神色如常,不顯現病态,根本沒有想到他燒得這麼嚴重。
他眉頭慢慢緊鎖,又看到被揉成一團放在顧川陽腳邊的被子。
“蓋上被子,好好休息。”
“嗯?”顧川陽沒反應過來。
沈時樂瞅了對方一眼:“怎麼,你想去醫院?”
“不用。”
沈時樂語氣中帶着不容置疑:“那就别晾着。”
顧川陽沒繼續說什麼,動作緩慢地把被子攤開,蓋好。
沈時樂照看着對方閉上眼,思索一陣,把手機裝回口袋,起身。
他走進衛生間打了一盆溫水,端了出來,放到沙發的扶手上。
顧川陽聽見了動靜,睜開眼睛,就用餘光看到黑色的塑料盆。
“這是?”
“你用溫毛巾敷一下脖子。”沈時樂把毛巾放到水盆裡。他把毛巾被溫水浸濕,再拿出來擰幹,遞給顧川陽。
顧川陽沒有接。
“不用,沒多嚴重。”
沈時樂覺得對方就像是鄰居家裡不懂事的小孩兒一樣,煩躁但又忍着說道:“再嚴重,我明天就可以不用見到你了。”
“……”
顧川陽默默地把毛巾從水盆裡拿出來。
看着毛巾被敷到額頭上,沈時樂又起身給躺着的病号接熱水,拿退燒藥。
這可是39度。
沈時樂真不理解對方為什麼還能擺出種硬扛的姿态。這未免也太信任自己的免疫系統。
家裡的藥不多了。等一切照顧妥帖,沈時樂準備去趟藥店。他拿着手機對着家裡的藥盒拍了照,跟面前的空氣說:“我出門了。”
“噢。”
聽着這個依舊敷衍的回答,沈時樂在心裡勸自己,人家是病人。
是病人。
别生氣!
店就在小區的對面。再遠點兒沈時樂就不會出門,而是讓沈磊回家捎上藥。
當沈時樂走到藥店的前台時,店員開口詢問:“請問需要什麼嗎?”
他把手機裡的照片調出來。
“有這個藥嗎?”
“有的。稍等一下,我去給你拿。”
“謝謝。”
沈時樂掃碼付了款,靠在牆邊等。
裝好藥,沈時樂拎着袋子往回走。他低着頭擺弄手機,避免摔倒,還時不時擡眼看路。
餘光間瞟見一個身影,他沒看清,但莫名覺得很熟悉。
怎麼那麼像應該呆在家裡的高燒病人?
定睛看過去,那就是。
昨天才下了一場傾盆大雨,街道邊的綠葉上還挂着一兩滴水珠,搖搖欲墜。
空氣裡都透着寒意,而顧川陽竟然隻穿了一件很單薄的衛衣。沈時樂皺着眉頭想,這個人到底知不知道他是個病人。
沈時樂回憶一瞬,喊出對方的名字:“顧川陽。”
其實能讓他一天記住名字的人不多,甚至很少。
沈時樂記性很好,但是在記人名上有着奇怪的缺陷。要是現在問他不熟的任課老師的名字,比如美術和音樂,他都得想半天。
但是,在回憶中,“川陽”兩個字一下浮現在他腦海。
山川和太陽。
很宏偉的意象。
沈時樂看着前面的人停下腳步,轉身,先是露出一種驚訝的神情,随即又切換成淡漠。
顧川陽微微歪頭,臉上的表情透露一種“你有事?”的疑惑。
沈時樂捏着塑料袋的手用上力氣。
他也不清楚自己的無名火從何而來,大概率是因為對方這種愛搭不理的态度吧。
沈時樂也經常被人形容“拽”,但相比顧川陽,他一下子就覺得自己可好太多了。
“你怎麼出門了?你不知道你還在發燒?”
“跟你沒關系。”顧川陽帶着鼻音說,聲音沙啞又淡漠。
言下之意就是别多管閑事。
居然還有人會覺得沈時樂管閑事!?
世界第八大奇迹。
如果顧川陽回答的是“沒什麼事”,沈時樂都沒什麼想法。
但,“跟、你、沒、關、系”,沈時樂心裡的火立馬就燒得猛烈。
沈時樂覺得沒有去機場接人是他的問題,但是,生病跟他可沒多大關系。
等雨停,買把傘,打電話,哪個不是解決方案?自己選擇淋雨,現在給他甩什麼臉。
沈時樂用舌尖頂了一下上颚,強行把情緒壓下去。
他也不管什麼病不病人的了,快步從側邊離開。
好心當成驢肝肺。要不是因為自責,誰他大爺愛管啊。
燒死跟我也沒關系。
沈時樂快步地走回家,把對方落在身後。不久,就連背影都沒有留下。
結果,他飛速地走到家門口,卻沒辦法進門。沈時樂沒想到顧川陽會出門,就沒拿家門鑰匙,現在隻能站在樓道裡等沈丘磊或王蕊回來。
他在心裡希望今天是王蕊先下班,要不然沈丘磊回來肯定又得說他。
他斜靠在門旁邊的牆上,順手把塑料子挂到了門把手上面,然後閉目休神。
懶得連袋子都不想拿。
電梯的數字從“7”慢慢變成“1”,然後再變回“7”。
從電梯出來,顧川陽就看到眼前的人毫無站姿,懶散地站在門口。牆面幾乎承載着對方全身的重量。
顧川陽怔愣一時,才從口袋裡拿出鑰匙。
其實,他倆兩個人的站姿就能透露出一些性格區别。顧川陽從來都是闆正的,就連昨天被淋濕也站得筆直。
顧川陽把鑰匙拿出來,插入鎖孔。
鑰匙和鎖貼合發出響聲。
沈時樂猛地睜眼,低頭就看見對方的胳膊。他下意識擡起手,然後停止動作,緩緩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