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戟伸手輕輕捏住葉輕寒的下巴,低聲說道:“不過……前提是你要乖,隻聽我的話。以後在朝臣面前,不許露臉,也不許說話。既然你的不良人已經被裴越搗毀,就不要再與外界聯系了,以後也别想着再出宮。若心裡還想着外面,我就把你的腿打斷關起來,知道了嗎?”
葉輕寒眼睫微顫,仰起的脖頸從喉結到鎖骨,再沿着衣領往下,連成白皙修長的弧度,整個人顯得柔軟又乖順,就像一隻美麗嬌弱的小狐狸。
“好,輕寒都聽陛下的。”
……
數日之後,葉輕寒傷勢恢複一些,已經能下床走動,裴戟便派人将他的東西都搬到了紫宸殿。
紫宸殿緊鄰承明殿,也是皇帝寝殿之一,葉輕寒與裴戟日日同進同出,除了不能上朝,幾乎每時每刻都待在一起。
雖然裴戟并沒有要求葉輕寒做什麼,但為了進一步接近他,葉輕寒還是自覺地接過服侍裴戟的工作,每日從早到晚,都跟在裴戟周圍打轉。
裴戟也不拒絕,看戲一般看着葉輕寒為他忙前忙後。
學着伺候了幾次,本來連自己頭發都不會梳的葉輕寒,如今也能熟練地為裴戟挽發更衣,端茶倒水。
兩人逐漸變得親密起來。
不知不覺間,裴戟已經習慣了葉輕寒陪伴在身側。
在葉輕寒有意營造的溫柔鄉之中,無人可以拒絕他的親近。
連裴戟也不例外。
葉輕寒一個人住在紫宸殿裡,裴戟便派了幾個宮人去伺候他,但之前在貞女樓出現過的溫如喜,如今卻根本查無此人。
這日,葉輕寒服侍裴戟睡下後,身邊的小太監碧水為葉輕寒掌着燈,随他向紫宸殿走去。
剛走進殿中,葉輕寒就發現跪在門邊的太監多了一個。
葉輕寒的目光在新來的太監身上停留了短短一刹,若無其事地移開雙眼。
“我要休息了,你們下去吧。”
“是。”
宮人們倒退着離開,走在最後的太監等他們全部走後,立刻轉身關上了門。
“殿下。”太監跪在了葉輕寒身前。
葉輕寒朝着他急急走了幾步,又猛地停了下來,語氣變得不滿且惱怒:“步熄,你怎麼進宮了?裴越隻端掉了西市的堂口,不良人暗網猶在,你這個時候進宮,不良人接下來的行動誰來指揮?我的計劃誰來執行?”
步熄擡起頭,面色中帶着大病初愈的慘白:“殿下,屬下進宮前已将不良人一應事務交給了步殺,從現在開始,他就是新一任的不良帥。殿下的行動和計劃,一切運行無礙。”
“可是你才是最好的!”葉輕寒伸手抓住步熄的肩膀,他本沒有用力,步熄卻渾身一僵,眼中閃過痛苦的神色。
葉輕寒立刻松開了手,握住步熄的手腕,手下經脈緩緩搏動,卻沒了從前洶湧澎湃的力量,變得虛弱飄浮。
葉輕寒眉頭緊皺,問道:“怎麼回事?你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
步熄怔了怔:“殿下……您不記得了?”
葉輕寒問道:“記得什麼?我當時中了一刀就暈過去了,後來發生什麼了?你把葉承澤手下的人都殺了?他們中間有内功高手?竟能傷你至此。”
“我……”步熄不會向葉輕寒說謊,但他也不知道該怎麼描述當時的情景——
在湮滅萬物的金光之中,他的主人如邪神降世,升騰的血霧為他披上掌管殺戮的神袍,瘋狂收割性命的金芒是他邪惡的王冠。他漠視着一切生靈,在無數冤魂痛苦的哀嚎和咆哮聲中登上殘缺王座。
果然,他的主人就是這世間唯一的神明。
就算自己被他的無差别攻擊重傷,但神明給予的痛苦也是甘甜的。
步熄眼神狂熱,低聲說道:“殿下,不論發生什麼,步熄都是您最忠誠的信徒。”
葉輕寒看着他如今孱弱無力的身體,歎了口氣:“你如此自殘,又是何必呢?”
步熄說道:“我武功已廢,無法勝任不良帥一職,但我在宮中,還可以幫殿下傳遞消息。我入宮時已将消息通道打通,請殿下用我。”
葉輕寒伸手将步熄拉了起來,皺眉說道:“罷了,事已至此,你務必隐藏好身份,紫宸殿中的太監宮女都是裴戟派來的人,不管你用毒還是别的,都不要讓他們到處亂說話。”
“是。”
葉輕寒輕輕拍了拍步熄的肩:“我在宮中孤立無援,你就是我唯一可用之人,千萬不要讓我失望,步熄。”
“……步熄,定不負殿下。”
步熄埋下頭,掩蓋住眼中灼灼燃燒的火光。
他終于,是隻屬于殿下的步熄了。
葉輕寒走回桌旁坐下,正色問道:“你入宮的這段時間,外面可有什麼新消息?”
步熄答道:“南方傳來消息——南晟王,已經率兵北上了。”
“南晟王……”葉輕寒露出一個冷笑,“簡直就是個笑話。葉承澤這個飯桶,也想做皇帝?”
步熄垂着眼,沒有說話。
葉輕寒說道:“舅舅死後,天晟再無良将。天晟鐵騎在葉承澤手下,隻怕連十之一二的實力都發揮不出來。等着他率兵複國,還不如等裴戟直接禅位給我。”
步熄:“……”
葉輕寒仔細思索片刻,說道:“我得幫他們一把。”
天晟鐵騎是未來屬于他的軍隊,他可舍不得任由葉承澤帶着他們送死。相反,他要幫葉承澤一步步走向勝利,再慢慢享用他為自己獻上的權力果實,最後點綴上父兄悔恨和絕望的滋味,一定會非常美味。
“步熄,你讓不良人馬上着手在外面塑造一個人物,文韬武略,博古通今,有治世之才——就照着之前的我來塑造,名号叫做……潛淵先生。”
“是。”
“還有其他消息嗎?裴越已死,他在淮州的手下應該已經開始行動了。”葉輕寒接着問道。
步熄說道:“淮州并沒有其他消息傳出,南晟四品以上的官員府中有不良人的眼線,但他們沒有收到任何消息,恐怕裴越的手下還沒來得及揭發證據,就已經被葉承澤發現了。”
葉輕寒輕“啧”一聲,皺眉說道:“葉承澤和裴越,一個飯桶,一個草包,除了耍些下作手段,一個能成事的都沒有。”
“……”
步熄發覺,最近葉輕寒的性情變了許多,本來端方周正的君子,就像受了刺激一樣,變得越來越喜歡罵人了。
但也越來越鮮活了。
葉輕寒冷冷一笑:“不礙事,葉承澤害死殷赤軍數萬将士,将天晟社稷拱手讓人,這些賬,我要親自跟他算。”
說完,葉輕寒緩緩站了起來,對步熄說道:“步熄,既然你來了,就立刻幫我給暗網下達新的指令。”
步熄跪地應道:“請殿下吩咐。”
葉輕寒說道:“裴越被殺的消息很快就會傳開,不良人要抓住時機,為本宮大肆宣揚。我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是我殺了大周的齊王,我要讓天晟的所有百姓口口相傳——
“他們的太子殿下并沒有屈服,故國夜夜入夢,他時刻不忘天晟社稷和百姓,卧薪嘗膽,忍辱負重,雖被幽禁宮中,仍有一顆複國之心。他不顧自身安危,以身犯險,擊殺齊王,他就是為國而戰的英雄,是他們複國的希望和依靠。
“他們不能忘了他,他的名字會在所有天晟子民的口中傳唱——天晟皇太子,葉輕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