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呐喊聲傳來,似乎圍觀衆人不自覺分成了兩派的支持者。
大部分人私心還是希望忽圖烏蘭赢下這場賽馬。
除了是因為忽圖烏蘭的郡主身份,更多的則是在等着想要看鄭月蠻的笑話。
拜高踩低,人心向來如此。
所有人都覺得鄭月蠻一定會鉚足了勁,拼盡全力去赢,可契胡的忽圖氏是從馬背上長大的民族,好像騎馬是他們先天的本能,就連強盛如大夏,也不敢輕言在馬背上可以拿下他們,這才使得邊疆異動多年。
梁昱坐在上位,目光冷然的看着這一切的發生,那姑娘的馬是他手把手,一點一點教出來的。
她究竟水平如何,不會有人比他更清楚。
但此局也并不是必輸局,梁昱盯着馬場上兩道飛馳的身影,不自覺摸上腰間藏着的那根銀針。
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一個第一次上馬的姑娘就敢将銀針紮進馬背上。
誠然,忽圖烏蘭的馬術更精湛。
可鄭月蠻更瘋。
瘋到就連見慣了诏獄那些歇斯底裡的梁昱,都不免覺得心驚。
賽程過半,鄭月蠻從一開始的咬緊忽圖烏蘭,變成了拉開了一截距離。
她已汗濕全背,可前方的異族姑娘依舊遊刃有餘,甚至還有閑情雅緻回首笑看她一眼。
飛沙走石從臉上掠過,疼痛追不上下一陣的風,鄭月蠻忽的扭頭,一邊策馬一邊看向台上那人。
四目相接,那人也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仿佛從未将視線移開過一般。
梁昱看清她發白的面色和隐忍的不适,可她依舊速度不減,任憑疾風灌進她的口鼻之中。
恍惚之間,她好像勾唇笑了一下,梁昱看見她分出一隻手,從腰腹處摸出什麼。
那東西太細,幾乎透明,旁人什麼都看不見,可梁昱知道那是什麼。
不自覺捏緊手中的銀針,幽眸更有冷意的捕捉過去。
鄭月蠻回首重新直視前方,唇角弧度揚大一寸,接着從側方擡起手臂,五指松開,疾風穿過她的五指之間,什麼都不曾留下。
梁昱胸口處忍不住的蔓延出一絲燥意 ,極度不耐的情緒壓抑至喉間,他冷冷的嗤了一聲。
這一生走到今天,他梁昱确實如傳聞所言,刀下亡魂不少,他習慣了掌控他人命運,更是習慣了所有人在他腳下匍匐的樣子。
這是第一次,梁昱感覺到被人耍了。
一想到鄭月蠻初識之時的屢屢靠近,和那一聲總在耳邊不斷回響的“梁大人,我喜歡你呀”,梁昱幾乎是自嘲般的笑了。
他差點忘了,這姑娘從一開始就不是什麼善男信女,而是睚眦必報的狐狸,随時會吐出毒信的毒蛇!
這一遭,是為了報複那日在诏獄,他的威脅和掌控。
好一個鄭月蠻!好一個縣主!
好得很!
梁昱沒再看下去,而是霍的一聲站起身子,握緊拳頭轉身離開。
梁夫人青着面色趕到的時候,連一句話都沒趕上和他說,就被他轉身的怒氣打斷。
場下,忽圖烏蘭揚着馬鞭坐在馬上,笑的像夏天第一道日光。
她揚唇:“你輸了!”
鄭月蠻身上還帶着劇烈運動過後久久不散的燥熱,連着整個人都汗津津的。
她遲來一步勒停缰繩,輕咳幾聲:“咳咳咳……郡主馬術了得,臣婦願賭服輸。”
“你當真要把梁昱讓給我?”
“不是讓,郡主赢得堂堂正正。”
忽圖烏蘭眼睛眨了眨:“我倒是有點看不懂你了。”
鄭月蠻平複呼吸,緩慢的下了馬。
“人心最是難懂,不怪郡主。”
兩人正說着,有丫鬟朝她們過來。
“縣主,郡主,昌平長公主要見縣主。”
“是我赢了比賽,為何母親單單要見她?”
忽圖烏蘭有些不高興,鄭月蠻則是颔首:“那煩請帶路吧。”
丫鬟沒多說什麼,忽圖烏蘭到底還是有些怕昌平長公主的樣子,沒敢跟上去。
一路跟着那丫鬟出了馬場,一直走到一個外觀明黃奢華的營寨門口,丫鬟才施禮站定。
“縣主,長公主就在裡面,請縣主自進去吧。”
丫鬟掀開營寨的布簾,鄭月蠻拾步進去。
一入内,龍涎香的香味湧入鼻尖,寨子内裡布置奢華,金玉擺件不計其數,就連中央放着的魚缸也是明黃做底。
兩排站立着十多個伺候的丫鬟,為首者坐在上位,百無聊賴的躺在一方玉砌的榻上,身下墊着的是一張純白的狐狸毛毯子。
那女子穿一身赤金縷花石榴裙,赤足半倚在榻上,雪白足踝處綁着與忽圖烏蘭靴上相同的鈴铛。
再往上看是一張容顔絕豔的臉,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絲毫看不出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的痕迹,眉眼生媚,發絲漆黑,滿頭珠翠玲琅,周身氣質慵懶。
這是個美豔程度絕不遜色于雲娘半分的絕美女人,甚至于鄭月蠻無法想象,她這樣的年紀居然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
饒是鄭月蠻前世小的時候宮宴中也見過母儀天下的皇後,卻還是覺得三千後宮,都比不上眼前女人的一分一毫。
記憶裡,昌平長公主和親契胡的時候,才十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