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如其來的暖意讓孩子有些想哭,他目如炬火,支吾着問道:“姐姐……我們認識嗎?”
胥遠期的鼻頭也莫名有些酸,他原以為自己幼時淪落街頭的日子無人在意,可他竟然忘了還有個這樣的夜晚,他收到了這樣的善意。
他擡起頭認真地看着雲落,帶着半分期待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雲落臉上閃過一秒的落寞,她道:“不算認識。”
她直起腰,看向無解山的方向:“我得走了。”
小遠期忙問:“我還會再見到姐姐嗎?”
胥遠期在心中替雲落回答道:“會,一定會的。”
可雲落卻沉默了幾秒,她道:“在你長大後,我們還會再見的,不過,到那時,你不會想見到我的。”
說完話後,女子便轉身離去。
小遠期不解地看向她離開的方向,孩子揮了揮手,大喊道:“姐姐,謝謝你,你真好!”
胥遠期比小孩還不解,他明明這麼盼望見到雲落,可雲落為何說他不想見到她。
此刻的少年也顧不上陪着兒時的自己,他立馬起身,追上了雲落。
有一個月沒見她了。
他很想她。
與此同時,公主從母後的房間走了出來。
漁陽蹲在門外,用手在雪地上亂畫,雖然他畫不出任何東西。
見公主出門,他随口問道:“怎麼不再待一會?”
擡眼一瞥,卻發現這個公主又哭了。
他有些無措:“殿下,你怎麼了?”
公主抽泣着坐在他旁邊:“母後把自己蒙在被子裡哭,我看不見她。”
“你很想她?”
“當然想。”
停頓片刻,公主繼續說道:
“我之前一直以為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找到讨父皇換歡心的辦法,如今看來,其實我隻是想再多了解母後一點,我想見她,我以為我回來了,就能明白母親口中的錯,我就能解除父皇母後的誤會,可現在……這不是誤會,這就是錯。”
少女輕歎氣:“我沒必要做什麼讓父皇開心了,怪不得他很少對我笑,原來他根本就不喜歡我這個女兒。”
沉默片刻,公主又欲說還休道:“可父皇他……”
漁陽一直靜靜聽着公主的話,見公主微歎,他問:“殿下在歎息什麼?歎息你的父皇沒有娶到他愛的人?”
公主搖頭:“當然不是,我歎息母親癡心錯付,雪妖無辜慘死,父皇懦弱無能。”
漁陽不說話了,他低着頭,看着地上的雪。
公主看向垂首的少年,聲音帶着幾分嬌氣:“我說了這麼多,你都不安慰我,看我這樣,你是不是很高興?”
漁陽坦白般地搖頭:“我不會因為這個高興,我隻會因為殺掉惡妖高興。”
公主随口問道:“殺惡妖會讓你高興,是因為你會由此獲得榮譽嗎?”
木讷的少年搖搖頭:“這與榮譽無關。”
公主由開始的随意變得認真了起來,她問:“是為了遠大的抱負?”
“我沒有遠大的抱負。”
漁陽擡頭看着雪,他慢慢道:“殿下,我沒讀過書,一個字都不識,對這個世界的了解也很粗淺。”
“我隻知道,這個世界有好人,也有壞人,有可憐的,也有不可憐的,壞人我不想幫,不可憐的好人不用我幫,還剩下的那一類,便是可憐的好人,所以,我希望我可以讓那些可憐的好人少吃一點苦。”
公主淺笑道:“你這人,倒還挺有意思。下次我來歸墟司,還讓你跟着我。”
“我不要。”
“是因為我是不可憐的好人嗎?”
公主插着腰,裝出一副嚣張的模樣:“小漁陽,你可别忘了,我可是公主~”
話音落下,眼前的場景逐漸扭曲,這意味着最後一場時空終要結束了。
公主連忙穿過那扇門,她要再回去看母親一眼。
她沖進床邊,年少的母親露出了憔悴的臉,大哭一場後昏昏入睡。
公主眼睛一酸,她跪在母親的床邊:“母後,再見了。”
時空之外,旋轉不停的舊事回終于緩緩停下。
胥遠期還沒來得及陪雲落走太長時間,就從過往被送回到現實之中。
三人站在折梨園内,公主坐在秋千上,那身影幾分黯淡,已無最初的歡快。
胥遠期看着停在手中的舊事回,少年俊美的眼倒映在金色的圓環上,圓環碎成幻影,将自己糅雜在過往的時空中。
胥遠期想起了雲落的那張臉,整個人患得患失。
還是漁陽最先出了聲:“我們走吧。”
出了宮門後,胥遠期謝絕了公主請客的邀請,他一個人踏上了長街。
順着記憶中的路線,他又來到那個大雪夜,他向那夜一樣,坐在台階上,看着人來人往。
他的目光看向無解山的方向,期待着能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
少年的眼神逐漸缥缈,當他準備收回目光的那一刻,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雲落!”
隔着人群,他再度看到了雲落的人影。
胥遠期興奮至極,剛向前追了幾步,就注意到雲落身前還站着一個人。
他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韫光。
他腳步一頓,遠遠看過去,二人似在說着些什麼。
下一秒,隻見雲落擡起手,輕輕捧住了韫光的臉。
胥遠期内心如晴天霹靂,整個人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