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腦袋靠着椅背,腦子裡亂糟糟的,想到很多東西。
期間她的手機多次有響動,不用看也知道是生意夥伴們。
就突然,賀蘭覺得賺錢也好麻煩。
浴室的門開了,又關上。
身後響起腳步聲,賀蘭沒有回頭,隻說:“姜茶在飯桌上。”
祝禮驚喜,快步去拿姜茶,迫不及待喝了口,就誇賀蘭煮的姜茶好喝。
“買的半成品,泡一下就可以喝。”賀蘭回頭看她,眼神好像在說馬屁沒拍好。
“……那姐姐泡的姜茶也好喝。”祝禮笑着。
賀蘭沒搭理,重新看向陽台外。
祝禮自覺無趣,不再說話,安靜的喝姜茶。
她吃飯是不會吧唧嘴的,吃什麼東西都挺安靜,可是喝水吃面條,即使再注意,也是會發出聲響。
所以,某個時刻,賀蘭的暴躁症又發作了,批評祝禮為什麼喝個姜茶那麼大動靜。
“你是喝面條嗎?”她從椅子上站起來,很狂躁,“弄那麼大聲音幹嘛?好吵!”
祝禮給她吼的一愣,真就差點兒把剛才喝進肚子裡的吐出來,然後再次摔門走人。
但是,她看着賀蘭,突然意識到賀蘭或許是真的有心理問題。
因為賀蘭在發抖,面白如紙,嘴唇都是在哆嗦着,還在強調說很吵,吵的她耳朵疼。
可是,我都沒有在喝姜茶了。祝禮在心裡說。
而且,她看了眼窗外,雨還在下着,但比剛才小了很多,而且關上門窗隔音效果還不錯。
很吵嗎?沒有吧。
明明賀蘭的聲音聽起來更吵。
祝禮把茶杯放下,沉默着轉身去拿吹風機吹頭發,但下一秒意識到,吹風機的聲音也會吵的,于是她回了卧室。
外面的雨好像又突然變大了,拍打着窗台,震得她耳朵疼。
賀蘭站在原地發了會呆,垂着腦袋,看不見表情。
雨太大了,怎麼能有這麼吵耳朵的雨。
看來她明天必須得去趟心理醫生那兒了。
賀蘭覺得四肢又麻木,然後力氣像是從四肢百骸被抽出去,她雙腿發軟的回了卧室。
拿了耳塞戴上,賀蘭想睡一覺,可是閉上眼睛全是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叫她腦袋都疼。
北京的春天經常出現沙塵暴,那年她十三歲,沙塵暴很大,能見度低的看不見人,禮拜五的下午,其他學生都走光了,但她坐在教室裡不想回家。
因為媽媽總是罵她浪貨賤貨浪蕩這樣的字眼,她就很生氣,想着要用不回家來讓媽媽後悔。
一直到傍晚,果然,媽媽找過來了,又開始罵她,然後她就打開窗戶,要從三樓的教室跳下去。
窗外漫天黃沙,吹的她睜不開眼睛,然後她被吹的眼淚直流。對死掉的親生母親恨的要命,想着,如果摔死了,是不是就能見到她,然後把這些年的委屈通通還給她,罵回去。
可是,她被現在的媽媽拉回來了,抱緊了她,然後她的臉頰被媽媽的眼淚燙到了。
從那時候,賀蘭就不敢死了。
十六歲,賀蘭不讀書了,想去沒有沙塵暴的城市,然後她被媽媽差點打斷腿,她坐在街角的石凳上再次要離家出走的時候,小學同學看到她,忍不住驚訝:“你又被你媽打了?”
賀蘭低下頭不說話。
“你媽到底是不是你親媽?”對方發出疑問。
賀蘭擡起頭,一本正經地說:“不是,我親媽是小三,搶了她老公,然後報應來了,那個出軌的老公跟小三出車禍死了,真是活該。”
賀蘭的話讓對方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半晌,問:“真的假的?”
賀蘭又不說話了。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她更希望這是假的了。
後來,她是小三的孩子這個消息在胡同裡傳開了,小夥伴們都開始遠離她。
那時候隻有一個大她很多歲的鄰居哥哥願意跟她玩,隻是有一次,那個哥哥在黃昏時分把她哄騙去一處廢棄屋裡,扒光了她的褲子,然後他也脫光了褲子,用他的□□蹭她。
賀蘭滿臉驚悚,那天雨下的很大,她拼盡全力推開惡心的男人,瘋一樣跑進黑暗的雨幕裡。
賀蘭不敢跟任何人說,她渾身濕透,踩在泥濘的路上,連回家的勇氣都沒有。
後來,胡同裡有她勾引那個垃圾的傳言,她不知道大人們信不信,但同齡人都信,說她繼承了她媽的“優良傳統”,因為那個垃圾有交往的女朋友。
這種傳言一直伴随她整個高中三年,這期間,她被同學孤立、霸淩,經常收到匿名辱罵恐吓的小紙條,隻要她跟男生說個話,就有她跟人上床的傳言。
偶爾她因病請假,都會被傳成去堕胎。
就連高一的班主任也默認她是那樣的人,她到現在還記得那是個滿臉疙瘩的男老師,每次看她都帶着意味不明的笑。
某個時候,尤其是傍晚,她會分不清究竟是夢還是真的,她是不是真的像她們口中那樣說的,是個會勾引男生的浪貨。
那些所有關于她的傳言,都像是一把把鋒利的刀子,叫她痛楚不已,神智不明,真就信了她是遺傳了她媽那樣勾引人的手段。
“姐姐……”
賀蘭被一聲聲急呼叫醒,半睡半醒的睜開眼,目光渙散看着面前一臉擔憂的祝禮。
“你……怎麼了?”大概是沒想到賀蘭會哭成這樣,蜷縮在床上嚎啕大哭,祝禮推開門的時候真被吓到了,“做噩夢了嗎?”
賀蘭的目光清明些,才意識到自己又在睡夢中哭了,緩了一會兒,才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嗯,做噩夢了。”
祝禮蹲跪在床邊,擔憂的目光看着她,本想問做了什麼噩夢,哭成那樣,但動了動嘴唇,沒說一個字。
賀蘭調整姿勢,坐起身,擦淚,把濕了一片的枕頭扔一邊,然後跟祝禮對視。
祝禮用黑白分明的明亮眼睛看着她,幾秒後,她說:“夢是相反的,做噩夢的話代表在現實裡有好事要發生。”
賀蘭沒動,也不說話。
半晌,摘掉耳塞,問祝禮:“你剛剛說什麼?”
祝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