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周小妹顫聲問仵作:“你說我姐姐死了好幾天了?”她神色悲憤已極,“果然,孫青陽這個畜生果然殺人藏屍!”
仵作道:“屍體不會說謊,屍體告訴我她是哪天死的,就是哪天死的,屍體說是中毒而死,就是中毒死的。”
這結果令人意外,聶蘭台不由去看孫青陽。
孫青陽臉色變幻不定,顯然也在震驚中。
孫白陽道:“剛剛孫青陽都親口承認是他用手扼死大嫂的,你何以确定,周氏是中毒而死,不是被扼死的?空口無憑,可沒法讓人信服。”
仵作見他一再質疑自己的看家本領,十分不快,隻是礙于他官家子弟的身份,耐着性子道:“被扼死的人,無論頸部受傷輕重,在他的眼睛、耳朵、嘴角等處會密布細細的血點,且是兩邊都有,位置、數量相當,死的時間久一點,這些血點就會變成屍斑,這是被扼死之人才有的模樣。而這位夫人,你們看,她臉上沒有這種屍斑,因此可以排除被扼死。”[1]
聶蘭台忍不住指着周氏脖頸上的淤痕,問道:“可是這裡有掐痕,又如何解釋?”
仵作道:“她脖子上有掐痕,卻不死于被扼,這不能說明扼她的人不想扼死她而中途放棄,而是說明,在她尚未被扼窒息的時候,已經毒發身亡了。”
這話讓衆人都很吃驚,大廳裡一時安靜至極,落發可聞。
汪大人問:“仵作可驗出了這位夫人中的是什麼毒?”
仵作道:“這個小人不敢确定,小人從未見過這種毒,但這位夫人确實死于中毒,絕對錯不了。”
他言之鑿鑿,宛如親見,讓人不得不信服。大廳裡一時安靜至極,落發可聞。
孫白陽轉頭吩咐小厮:“拿銀針來!用銀針探入她口中,是不是中毒而死,自然就清楚了。”
仵作嗤嗤冷笑:“孫公子有所不知,銀針隻能驗出極少數幾種毒,很多毒根本驗不出。不僅如此,即便一些無毒的東西,用銀針去探,也會變黑。”
孫白陽面色尴尬,悻悻道:“我活了二十多歲,可沒聽說過無毒也會讓銀針變黑的。”
仵作哼道:“那就有勞孫公子遣人去取一枚鮮雞蛋來,銀針一并取來。”
衆人不知道他意欲為何,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一名丫鬟飛奔而去,很快拿了雞蛋和銀針來,仵作卻不接,隻道:“勞煩姑娘把銀針刺進雞蛋裡,數到十再拔出來。”
丫鬟照他的話,把銀針紮進雞蛋,老老實實從一數到十,才拔銀針。
衆人見銀針從雞蛋裡拔出來後,濕淋淋的那一截果然變成了黑色。
驚呼聲四起,孫白陽不說話了,臉色很是難看。
仵作道:“這很簡單。銀針遇到某些東西就會變黑,鮮雞蛋裡剛好有那樣的東西,所以并非必得毒物才讓銀針變黑。同樣,很多毒物銀針也驗不出,比如人人都怕的劇毒砒霜,銀針就驗不出。”
過了好一會,又有人問道:“敢問仵作先生,孫大奶奶中的是什麼毒,當真驗不出?”
仵作道:“這我真的不敢确定,我以往沒沒見過這種毒。”
周小妹怒視孫青陽,含淚道:“孫青陽你好狠的心!你都已經毒死她了,為何還要虐待她的屍身?把一個死人的脖子勒成那樣,你、怎麼下得去手!”
孫青陽凄然笑道:“殺她的事我都認了,還用得着在殺她的方法上撒謊嗎?”
“有道理!”汪大人沉聲道,“聽起來,孫大公子是有殺妻的心,也動手了,但周氏并非死于他手。現在的問題是,周氏是自己服毒,還是被他人下了毒呢?凡是有嫌疑之人,本官是全部要帶走的!”
他邊說邊用懷疑的目光一一掃過孫家諸人,孫白陽夫妻倆均變了臉色,洪氏更是滿臉驚恐,一副快要暈倒的樣子。
孫白陽猶自硬氣道:“汪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竟懷疑是我們對大嫂下的毒?”
汪大人道:“這很明顯,本官正是懷疑你們家裡有人毒死了周氏!”
“汪大人慎言!”洪氏厲聲道,“好歹我家老爺也是個正四品的佥都禦史,你在我家信口雌黃,這是誣告朝廷命官!”
汪大人道:“孫家出了謀殺大案,案情告破之前,孫家人人都有嫌疑。我等按大興律法辦差,便是聖上也無二話,何來誣陷官員之說!”
他義正辭嚴,孫家諸人都無話可駁。
廳裡靜默了片刻,忽聽一個細弱的女子聲音顫抖着道:“我知道下毒的人是誰!”
聶蘭台見說話的人離自己很近,就是站在田氏身後的一個小丫鬟。
田氏驚詫地轉過身,叱道:“你胡說什麼!”
這小丫鬟約摸十六七歲,生得白淨秀麗,她之前一直垂首侍立在田氏身後,無人注意到她,這下她開口說話,衆人才發現她脖子上纏滿了白紗布。
大熱天的,也不知她的脖子是怎麼回事,須得裹成那樣。
小丫鬟見衆人都來看她,把聲音提高了些,嗫嚅道:“兇手是就是他!”
她直直指着孫白陽。
洪氏沖上去就是一耳光甩上小丫鬟的臉,怒斥道:“賤婢!猖狂得沒邊了,敢誣陷主子了!你可知是什麼下場?”
小丫鬟用手去捂臉,衆人發現她的手紅腫異常,一個個大水泡高高隆起,有的破了皮,往外直滲黃水,令人觸目驚心。
聶蘭台眉頭一蹙,想起昨日聶雲台說的,她看見田氏把燒燙的油潑到一個赤身露體的丫鬟身上,慘不忍睹。
想必被潑的就是這個小丫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