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蘭台想起剛才聶笃行說劉奎也來了,眼下就跪在祖父住的院子裡,便道:“你去幫我看着劉奎,别讓他跑了,我先去看看範姨娘,一會兒就過來。”
蕭淳譽不放心地摩挲她的臉,再三叮囑“别要再哭”,才去聶老太爺的院子。
範姨娘像是重病已久,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風韻。
聶笃行、賀姨娘在屋裡陪她,聶芳台的陪房胡媽媽和大丫鬟蜜桔也在,蜜桔也是鼻青臉腫,額角上有一個大血包。
賀姨娘看見聶蘭台進來,忙道:“你可算回來了!我的姑奶奶,你來勸勸她,她一整日沒進過一粒米一滴水了!”
胡媽媽直接跪了下去,“三姑奶奶!您可要救,救……”她抹抹眼睛,說不下去了。
聶蘭台讓她起來,又叫聶笃行過去陪父親,這才握了範姨娘的手,柔聲道:“姨娘,你這樣不吃不喝,等二姐姐醒了,你又倒了,誰來照顧她?”
範姨娘睜眼瞧了瞧她,沒說話,隻緊緊握着她的手不住流淚。
聶蘭台又道:“姨娘放心,這次世子是跟我一起來的,他說了要教訓劉奎。有他出面,劉奎必定是怕的!”
賀姨娘道:“正是,世子願意替咱們出頭,你還有什麼擔心的!快起來喝點湯吧!”
範姨娘泣道:“便是殺了劉奎,也沒用了,我兒自己尋死……她還沒醒呢……”
聶蘭台便知,隻要二姐不醒,範姨娘也不會好。但她不是大夫,這一點她幫不了她們。
眼下隻能拿劉奎出一頓氣。
她對胡媽媽和蜜桔招招手,示意兩人跟她出去。
到了院子外面,聶蘭台才道:“這回必不能放過劉奎!事情我已經聽笃行說了,但詳情還須你們跟我說說,你們是跟着二姐的人,清楚内情,我們要牢牢拿住劉奎的錯處,不能讓他有一點反咬的機會!”
聶蘭台頓了頓,又道:“我知道憑二姐的性子,是絕不會去惹劉奎的,必是劉奎自己先生事端。他為何打我二姐,何時打的,後來如何,你們原原本本告訴我。”
蜜桔抹淚道:“哪裡有個為何!他總是無緣無故就發瘋的!昨夜原本睡得好好的,快四更時,奴婢突然聽到裡間傳出夫人的哭聲,奴婢和紅蕉在外面上夜,就急忙跑進去看。”
“屋裡黑漆漆的,紅蕉跑在前面,迎面被一個大物砸來,當時就倒地了。奴婢就聽到五爺在喊,死!死!全都給我死!接着便聽到砰砰砰砰的大響,奴婢隻聽得見,看不見,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在撞,但就感覺很不好,連害怕也不會了,朝那聲音沖過去。”
“這時奴婢稍微能看見一點了,奴婢看到一個人抓着另一個人的頭發,死命往床架上撞,想都不用想是五爺在打夫人,夫人連喊都喊不出,喉嚨裡嗚嗚響着。”
“奴婢就大哭起來,用手去掐五爺的脖子,五爺這才松開了夫人,轉手來打奴婢。幸好老爺和老夫人就來了,老爺過來阻止五爺,五爺一腳就把他踢開了,老夫人說了句‘你怎敢打你爹’,五爺就說,你爹的爹我都敢打!老爺聽了,又沖過去打五爺,五爺就對他拳打腳踢。”
“老夫人去拉架,被五爺兩耳光扇倒了,腦袋撞在桌角上,當時就昏過去了,五爺這才停手。”
“夫人也昏過去了,她滿腦袋都是血,床架上還有血在往下流。奴婢喊了聲‘夫人’,想去抱她,老爺叫奴婢别亂動,隻讓人去請府醫。”
“奴婢坐在夫人腳旁,看見她裙子下面也在流血,就是流,像在淌水,奴婢掀起她的裙子來看,已經被血浸透了。奴婢就知道,夫人的孩子又保不住了……”
“這個孩子兩個多月,夫人很歡喜,想着沒滿三個月,怕出意外,所以沒聲張,就幾個近身伺候的知道,連五爺也不知道。但他那種人,就算他一早知道了,他還是會把夫人往死裡打的……”
“府醫看到夫人那個樣子,根本不敢去碰她,隻不停說,怎會如此,怎會如此!他一個人忙不過來,老爺又叫人去請了醫館的大夫來。”
“全府都在跑進跑出地忙着救治夫人和老夫人,隻有五爺,世上怎會有他那種人!他不像個人,他就是個魔鬼!天一亮他就出去了,午後才回來,跟他出門的人說又去了賭坊。”
“他吃了午飯來看夫人。夫人已經醒了,跟五爺說了孩子又沒了,五爺就說,沒了就沒了,又沒生出來,不算孩子!夫人就不再說話。”
“大約就是在那個時候,夫人就打了主意要尋短見。胡媽媽一早就遣了人去聶府,我們老爺和姨娘得了信就趕來了,一直守着夫人。”
“五爺那句話就是當着我們老爺和姨娘的面說的,他說完就拿走了,我們老爺氣得追出去罵他,姨娘怕老爺吃虧,也跟了出去。這個時候夫人身邊正好沒人,她就吃了砒霜,奴婢天天貼身伺候她,竟不知她什麼時候備了這個!”
“等我們老爺和姨娘進來時,她已抱着肚子在嘔吐了,姨娘起先還以為她剛小産,肚子疼,但是老爺覺得夫人臉色很不對,就喊人去請大夫。大夫一看就說,不好,服了砒霜!”
“姨娘一聽就昏了過去。也是夫人命大,大夫來得及時,不然,我們都不敢想!我們老爺就說劉家呆不得了,立即帶了夫人回聶府。五爺聽說夫人服毒,也有點害怕,和劉老爺一起跟了過來,我們老爺不見他們,他們就去了老太爺那邊。”
剩下的事情聶蘭台就知道了。
蜜桔抹淚道:“不是奴婢心腸毒,說句誅心的話,五爺那種人就該早點被老天爺收去!完全跟瘋子一樣,六親不認,連自己的親爹親娘也打的,劉老爺管教他幾句,他就罵劉老爺的娘!府裡沒有一個不怕他的,奴婢天天心驚肉跳,哪日沒見着他,就是得了福了。夫人竟能忍那麼久!每日小打小罵不斷,十天半月一次大打,每次打了夫人,就跟夫人說好話,下跪磕頭,求她原諒,我瞧着都是假的,可夫人卻信他。說出來不怕三姑奶奶笑話,奴婢若是碰上這麼個人,一早就跟他同歸于盡了!”
聶蘭台默然不語。
若非陪嫁過去的胡媽媽和蜜桔得力,隻怕二姐早就被劉奎打死了。
她也不明白,為什麼二姐會忍那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