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的簾子隻拉開了一小截,大概是都習慣了在光線并不明亮的場景下做事,全然忘了在第一時間開燈。
許又今的目光飛快略過他沾着水漬的唇角,因為含着清潔球,江之聆的右臉頰一動一動地鼓起一塊,眼神裡帶着剛起床的恹懶,無聲地聽着許又今繼續說。
他頓了頓,才道:“每天吃冷餐速食好像不太健康。”
江之聆用一種“你居然好意思說這種話”的眼神看着他,許又今完全能想象他的心理活動,一個從醫院逃出來的人居然每天依然保持着良好的作息。
這其實也不難理解,他隻是不住院了,又不是真的不想活了,他知道江之聆當然清楚,但這也不妨礙江之聆每天無聲地抗訴一遍,尤其實在許又今強行拉上他一起的時候。
早到在那個湖畔問他要不要一起旅行,後來到中部避難所每天敲門去工作區打雜,江之聆把這種行為評價為閑的。
許又今淺色的眼珠看過來的時候總像盛着溫水一樣,明明常理來說是疏離的象征,他卻總是平和的,偶爾有光照過去的時候,看上去像溢出的生命力,
江之聆咬碎了嘴裡的清潔球,淡淡的蘋果香充斥着口腔,他身體沒動,隻擡手大概指了個方向,含糊道:“櫃子裡應該有個鍋。”
“我找找。”
車上的東西不完全是江之聆準備的,出于可能會吃膩濃縮營養劑的情況,他還是接受了建議帶上了幾樣應急後備用品,櫃子深處的小鍋就是其中之一。
這是中央基地裡風靡一時的物品,說是鍋其實也隻是慣常的叫法,實則是個小型的加熱容器,一開始在軍隊中用,後來逐漸推廣到超市中,因為節能便攜耐用而銷量頗高。
許又今很快就把它找出來了,側過身的時候言笑晏晏:“你想來點什麼?”
儲物層裡物資充足,準備離開中部避難所前江之聆還補充過,他們就算在這吃上十天半個月也不成問題。
江之聆挪回靠椅上,聞言不冷不熱:“随意。”
這種流程簡單到隻需要加熱的事情,就算是候鳥臨春裡剛入學的小孩都知道要怎麼做,江之聆更是懶得動手,他一邊搓着手指上的倒刺,一邊用餘光看着許又今在儲物層裡翻出幾袋東西。
“看我發現了什麼,”許又今拖着調子,聲音卻是笑着的,“江老師,你這樣我很懷疑會在學校帶壞小孩。”
莫名其妙說什麼。
江之聆頂着一腦門問号探過頭看了一眼,表情瞬間變得有些無語,他在心裡第不知道多少次感歎許又今要是進了候鳥臨春一定大有建樹,如果他能活着回去,江之聆一定會給他寫推薦信的。
儲物層的旁邊放着兩箱酒,酒精是江之聆的重要組成部分,到中部避難所後第一個補貨的就是它們。
江之聆嗤笑了聲:“放心,我酒量好得很,就算喝完一般人也看不出來。”
許又今不置可否,暗自評價他身上彙集了太多的不健康習慣。
思索片刻,他半開玩笑地接話:“這麼厲害啊。”
還在中央基地裡的時候江之聆偶爾被工作壓力爆炸的同事拉出去吃聚餐,大家聊天他喝酒,大家吃飯他喝酒,大家喝酒他還在喝酒。最後一桌人都倒的差不多了,隻剩下江之聆面不改色地坐在那。
至少目前沒見過酒量比自己好的,江之聆不動聲色地“嗯”了一聲。
許又今就笑笑,他把幾個料包丢進加熱鍋裡,聽見江之聆煞有其事地開口:“比起這個,還是忌煙忌酒忌辛辣的生活比較痛苦。”
莫名躺槍的許又今:“……”
“真是可惜,”許又今摁了開關,聲音淡淡,“不過你一時半會兒也吃不上什麼刺激的。”
江之聆撇了撇嘴。
加熱的時間不長,轉不到一分鐘就結束,許又今剪開袋口的時候,濃郁的奶油味頓時在車内萦繞。
明明是沒什麼關系的場景,時間和人也對不上,卻讓江之聆莫名想起了昨天晚上那個氤氲着香氣的夢,他記不太清具體的内容了,隻能想起一些模糊的影子。
“許又今,”江之聆突然開口,擡起眼打量着他,“你像我奶奶。”
許又今緩緩回過頭來,看着江之聆的眼睛,真心實意地疑惑:“嗯?”
“我好像……”他想了想,又輕笑起來,“還沒到那個年紀?”
江之聆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他收斂了思緒,轉過身靠回去,又是先前那副懶散的樣子,“啧,算了,沒事。”
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許又今想起還在中部避難所時對方曾提到過的隻言片語,端詳了片刻,才溫聲問:“你想她了嗎?”
想嗎?當然想。
那是江之聆再也回不去的少年期。
但是又好像摻雜了一點别的什麼情緒,因為想到那些畫面的時候,江之聆還是會不自覺的有些……難過。
“不算吧。”他語調平平,聽不出什麼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