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又今可能确實對研究院不了解,但這并不代表他身邊沒有了解的人。
如果他的眼珠顔色再深一點,面部的表情再鋒利冷漠一些……
江之聆心頭一跳。
“許知衡是你什麼人?”
許又今眨了眨眼,似乎沒料到對方會提出這個問題,他輕笑了下,溫聲說:“我母親。”
“我對她的了解不算多,隻知道她在中央基地的研究院工作,她是生命科學領域的專家,也是青鳥實驗室的負責人。”許又今沉聲說,“她總是很忙、非常忙,我通常是隔一段固定的時間才能和她見面。”
“我不清楚你說的那項實驗是什麼,但如果和她有關……”
許又今突然說不出話來。
又能怎樣呢?他甚至完全不了解母親的工作。
她的面容總是刻闆又冷靜的,每次來看望許又今的時候,和她聊天最多的往往是主治醫生。她很少對許又今表達情感上的關心,仿佛這層血緣關系是鍊接他們的唯一紐帶,卻又矛盾得總在行動上過分表達她自己的想法,就像她的忙碌隻是為了許又今能活着。
這是她在許又今出生時查出疾病來就有的執念,因此盡管治療的過程難捱,但許又今還活着。
許又今時常感到歉疚,如今更是。
但是江之聆卻說:“和她沒有關系,她是負責人之一,常打照面而已。”
許又今的眉眼和她那麼相似,他應該早認出來才是。
不過這也不怪他,江之聆本來就有點臉盲,他們母子隻有眉眼輪廓有些相似,許又今的眼睛又太喧賓奪主,如果不是刻意思考,一時之間還很是難聯想到。
他說着看向窗外,風吹着沙塵在空中打圈,江之聆忍不住道:“要下雨了嗎?”
許又今也看過去,他搖了搖頭:“這不好說。”
事實上,從末日來臨起,天氣預警就出了很大的問題,所有的氣象觀測手段所推算出的結果準确率都在大大降低,時常出現毫無預兆的降雨或高溫,極端天氣出現的概率也在增加,好像天氣系統總在跟人類開玩笑。
因此,哪怕現在起風了,也不知道下一刻降臨什麼。
江之聆便沒再說話。
“這裡曾經是中部樞紐城市,交通發達、人口衆多,自然景色和人文古迹都相當出彩,”許又今的聲音清清淡淡地飄過來,“每個季節都會開不同的花,一年四季都算得上是旅遊旺季。”
“最長的河流自此穿行,總有人來江岸散步,也總有人來到江邊坐輪渡,可惜現在還過不了江。”
而現在一切繁榮都成了曆史,一切城市都淪為了遺迹。
江之聆問:“現在還會開花嗎?”
顯而易見的答案。他卻莫名有些心煩。
這種感覺又像是回到了他離開中央基地前的那段日子,或許還能追溯到更早之前,讓他覺得空蕩蕩地活在這世間。
許又今說:“當然會。”
是嗎。
江之聆偏過臉,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嘴角翹了一下。
他從桌子旁站直身體,随意地扯了下被堆疊出褶皺的衣服下擺,打算走出隔間。
許又今問:“要不明天去逛逛?”
“我一直很奇怪,”江之聆看着他,語氣有點無奈,“為什麼總有人喜歡拉不愛出門的人走出去。”
他在中央基地就這樣,無聊的社交遊戲能推就推,熬過了上班時間根本沒人找得到他。
沒想到離開了中央基地還能遇上這樣的人。
許又今随口道:“因為有趣吧。”
江之聆:“?”
他非常清楚地聽見許又今笑了一聲。
“所以去嗎?”許又今的尾音還帶着沒收住的笑。
江之聆端着張沒什麼表情的俊臉冷了半天,最後輕飄飄地說:“随便吧。”
看起來好像很不情願似的。
“真麻煩,”他小聲嘀咕了一句,“本來還想多睡一會兒。”
然後他用沒什麼起伏的語調說:“我還以為你很惜命。”
在剛經曆過異變生物入侵、随時有可能出現危險的城市裡逛街,聽起來根本不像命不久矣的人該做的事。
許又今笑眯眯地說:“彼此彼此。”
江之聆:“……”
許又今毫無自覺,他低頭看着賀傳聲之前發給他的中部避難所安全地圖,跟在江之聆後面走出隔間,盤算着要準備什麼東西。
沒走幾步,江之聆就環顧了一眼閱讀室裡重新安靜下來的一群小孩,轉過頭說:“要不把明喬也帶上吧。”
許又今:“當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