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過?
江之聆不知道對方是從哪裡得出這個結論的,他在這條路上産生過很多不同的情緒,唯獨不該有難過。
他輕吸了口氣,最終還是沒有改成自動駕駛,盡量用平淡的、沒什麼感情的語氣回答許又今:“你看錯了。”
許又今對此不置可否,就在江之聆以為他要閉嘴做一個善良的啞巴乘客的時候,他問:“你這裡不痛嗎?”
“什麼?”江之聆一時沒反應過來。
考慮到江之聆正握着方向盤,許又今示範用的是自己的手,蒼白得和他的臉色一樣修長的手指示意了一下食指旁邊,那是江之聆長了倒刺的地方。
因為一直沒被處理過,那根倒刺被劃了長長的一道,有細小的血珠從□□裡滲出來。
江之聆盯着那不正常的顔色看了一會兒才回過神,有些幹巴巴地回答:“我忘了。”
“我在基地裡見過……”許又今說着又停住了,像是想到了什麼,然後說,“算了,我帶了創口貼,等會兒處理一下吧。”
江之聆:“……”
他覺得許又今在基地裡一定是個熱心腸的人,出于對他基礎遭遇的同情,江之聆難得沒有繼續反駁,語氣難明地應了一聲。
不遠處,城市邊緣的輪廓逐漸清晰起來,這看起來是一個原本規模不小的城市,隻是如今顯得安靜又空蕩。
半天下來,日光已經漸漸西沉下去,江之聆沒有深入城市内部,而是在郊區找了個角落停下。
這裡是一處湖泊淺灘,興旺的時候說不定稱得上是人們愛去的旅遊景區,道路上歪七扭八地停着幾輛車,長久沒被打理過的雜草不斷瘋長,幾乎要蓋過了人工修建的木闆路。
江之聆捏了捏自己的肩頸,開了一下午的車讓他的上半身僵硬極了,或許是因為在湖邊,這裡的空氣不像在路上時那樣夾雜着粗糙的顆粒,而是有一種濕潤的、清新的味道。
離太陽完全落下還需要一小段時間,江之聆閉了閉眼,突然有些犯懶,在樹葉沙沙聲中做好了決定,他回過頭,對從另一側下車的許又今說:“今晚在這裡休息。”
許又今擡頭看了一眼天空:“這裡?”
厚厚的雲層遮蓋下,天色仍以大面積的白居多,隻有在邊緣的部分透出些許淺淡的藍色。湖面上靠近岸邊的部分長滿了大片的綠色植物,架勢看起來是想要侵占一整個湖面,剩餘的那部分跳動着金色的光斑,看過去時竟有些晃眼。
江之聆點點頭,又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不過這裡不能搭帳篷,隻能在車上睡。”
隻是之前是他一個人,今天還得擠一擠。
但願許又今是個正常人。
許又今眼神一動:“你還帶了帳篷?”
其實這真不是江之聆的本意。
當時他和朋友說自己要離開中央基地一段時間,很多東西都是對方幫忙準備的,包括一些應急野外用品和防身道具,雖然大部分時候江之聆都覺得這些東西派不上用場,但他還是沒把它們丢掉。
而這片湖泊雖然看起來人迹罕至,但也不排除會有人類除外的異變生物出現,最保險的方法依舊是在全封閉的車内度過一晚。
不過這些解釋起來太複雜,江之聆也懶得再說更多,好在許又今這會兒并沒有刨根問底,而是把目光又放回了自己的手上。
他下車的時候沒再背那個很大的書包,隻是提了一個小布袋,江之聆看着他把東西拿出來,才發現那是台相機。
許又今仔細檢查了一下相機,然後發出如釋重負的感歎:“幸好還沒壞。”
江之聆沒說話,在跑路的時候還記得帶上相機,這看起來顯然不像是正常人的做法,但許又今表現得實在是自然,好像這不是什麼值得争議的事情,
确實,不過一般的重症患者也不會在生命的最後關頭帶着相機到處亂跑。
在相機檢查無誤後,許又今用便攜三腳架把相機支了起來,可惜旅行裝的支架看起來并不太夠用,許又今擺弄了半天都沒有找到合适的位置。
江之聆最後還是沒忍住道:“我沒想到你居然帶着相機出門。”
“嗯?”許又今一時沒懂他話裡的意思。
江之聆想了想:“一般這種時候還走在路上的隻有兩種人,要麼是亡命徒,要麼是救援隊,你看起來不像是從醫院跑出來的,更像是……”
沒有目的地的遊蕩,但和江之聆又不是一樣的心态。
“更像是旅遊。”最後他說。
許又今倒是真的思考了一下,又笑了笑,說:“難道不是嗎?”
他的臉上一貫是沒什麼血色的,因而縱使五官端正、容貌清俊,一眼看去難免也沾染着病氣。
整張臉最出彩的莫過于那雙眼睛,不知是不是長期生病的原因,許又今的眼珠顔色看起來會比一般人偏淺一些,更容易折射出流光溢彩的光線,偶爾微微彎起眼睛笑的時候,像是澄澈水面上拂過的一陣風。
很多人在見到許又今的時候第一感受都是稱贊,說一看他的模樣日後就有前途,在得知他的身世後又不免都感歎一聲可惜,具體可惜什麼,都淹沒在那聲歎息裡了。